“你看,他們都說不是。入關後自有大儒為我辯經,太傅混跡官場多年,世事洞明,這個道理不須我說吧?更何況捏造曆史的是伱們這群文人,我是小人,你們又是什麼東西?”
身披儒袍的莊孝成神色依舊平靜,似乎從始至終,都不曾恐懼:
“你真以為,吃定了老夫?”
沒來由的。
這一刻,趙都安心頭一緊。
竹林內風雨如晦,破廟裡光線昏暗,沙沙的雨滴襯的整座世界寂靜無聲。
分明是實力懸殊的雙方,此刻氣勢竟倒轉過來。
趙都安勉強擠出笑容,不留痕跡後退半步:
“真以為我是嚇大的?這裡可是京城,一老一傷,拿什麼與本官這一隊禁軍甲士比?還是說,你這腐儒背地裡是高品武夫,還是術法高人?”
語帶嘲弄。
須發皆白的莊孝成輕輕搖頭:“老夫一介凡夫俗子。”
話鋒一轉:“不過,總還有些友人相助。”
趙都安瞳孔驟然收窄,就在老人吐出這句話的同時,對方身後,覆滿灰塵的供台上那尊石質雕像突兀震動!
連帶大地也撼動起來。
凶惡的神像眉心龜裂,綻放金光,繼而裂紋擴散周身,石皮簌簌脫落,顯出內裡一道魁梧的,包裹在金光中的人影。
“神降!”
“世間術士!”
“大人小心——”
眾人驚恐後退,喧囂嘈雜,趙都安卻宛如被定住,雙腿灌鉛般無法動彈,任憑破廟被“地神”的金光映照的纖毫畢現。
一圈圈金色漣漪,以神像為中央朝四麵八方擴散,廟外軍卒於驚呼中被掀飛,黑鐵盔甲重重摔在落葉中,濺起大片積水。
“走!”老人低喝。
趙都安臉色慘白,隻看到包裹在金光中的人影冷漠威嚴,俯瞰下方。
大手一抓,將身披儒袍的老太傅拖入光的漣漪,旋即抬指,朝他一點。
轟!
趙都安胸口如遭重擊,宛若炮彈般倒飛而出,撞出廟門,沿著地麵犁出數丈,生死不知。
廟內,金光人影似力有未逮,拖曳太傅遁入大地,眨眼間,一切異象消失。
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隻有冷雨沙沙落下。
後來,雨也停歇。
……
……
許久後。
昏厥過去的禁軍等人陸續醒來,黑衣吏員大驚失色,臉色慘白,飛撲到趙都安身旁,用力呼喚:
“大人!大人!醒醒!”
終於。
“趙都安”悠悠轉醒,眼神茫然地看到自己躺在一個滿臉橫肉,臉龐黢黑,身材敦實,古裝打扮的漢子懷裡。
“大人!您沒事就好!”
黑衣吏員大喜過望,若主子有三長兩短,他們這些跟班也難逃一死。
隻是欣喜之下,並未發現,眼前的趙都安氣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相比於此前的猖狂輕浮,轉為沉穩冷靜。
“我……沒死?”
趙都安緩緩開口,語句並不連貫,似在學習如何發聲。
“許是那術士遠隔千裡,施法搶人,法力消耗巨大,您的護具又擋了一層。”
黑衣吏員拿出一塊凹進去的護心鏡給他看。
趙都安目光愈發迷惑,緩緩坐起,目之所及,是雨後竹林裡,一座垮塌的破廟,視線上移,遠方黑雲裂開,透出縷縷陽光。
隱隱可見雄城一角,巍峨高聳入雲。
“鐺——鐺——”
有鐘聲傳來。
正午到了,“晝禁”解除。
“這是哪?”趙都安忽然問,頓了頓,抬手按壓額頭,“腦子有些亂。”
黑衣吏員不疑有他,隻以為是摔懵了,諂媚道:
“京城南郊,您得了情報,以使君之權,調集一隊禁軍,前來抓捕莊孝成。可恨那賊竟有同夥術士,施法救走了。”
“哪年哪月?”
“呃……天鳳二年,其實是三年,前年冬玄門政變後,拖了拖。”
“不是玄武門?”
“大人說笑了,這事咱可不敢亂增添字數。”
趙都安沉默半晌,眼中並無敬畏。憑借簡短對話,以及腦海中逐漸清晰的陌生記憶,已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大虞朝、政變、女帝、武夫、術士……似是而非的世界。
至於自己……
女帝的私人男寵?囂張跋扈的京城紈絝?
難評。
“大人,這女賊沒能逃脫!”
忽然,有禁軍從倒塌廟宇中,拽出昏厥的芸娘,清麗脫俗的少女額頭被砸破了,昏迷中細眉緊蹙,帶著倔強和不屈。
滿臉橫肉的吏員惴惴不安道:
“這反賊本是詔衙密諜尋到的線索,給咱們白馬監截胡了,如今城禁已開,詔衙的人想必很快就到……
若成功緝捕,自是大功,可如今反賊走脫了,隻怕這口鍋要扣在咱們頭上,若給朝中看不慣您的那些人得知,參一個私放人犯,勾結逆黨的罪名……即便以您的身份,隻怕也……”
“為今之計,隻能勞煩您搶在前頭,向聖人請罪,才有一線生機,”他咽了口吐沫,見其不語,急切道:
“大人,您快說句話啊!”
趙都安沉默地收回視線,瞥了後者一眼,眸如深潭,眾人齊齊閉嘴。
地獄開局……
思量片刻後,他閉上雙眼,複又睜開:
“那就……進宮,麵聖。”
ps:聽說最近比較流行,在書的開頭放個【腦子寄存處】,我也放一個。。本段回複寄存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