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無人應答。
趙都安懶得照顧下屬情緒,思忖了下,又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要你們發動渠道,再散播出一個消息。
就說,本官之所以拿錢不辦事,反而反咬一口,釣魚執法,隻因被其他八個堂口針對,拿不到案子,怨恨督公偏心,處事不公。
本官顧慮通不過本月考評,因此才出此下策。”
連環計!
這一刻,捧著青瓷茶缸,腋下夾著邸報的鄭老九率先明悟。
終於明白,趙都安謎之操作的真正目的。
打擊報複?
這隻是順手為之!
他真正的目的,是將事情搞大,引起整個朝堂的關注。
可想而知,等趙都安將奏折和“贓款”送入宮中,朝堂上針對他的抨擊會短暫啞火。
釣魚執法雖可恥,但行賄的事實擺在眼前,就有了拉扯爭辯,和稀泥的理由。
趙都安完全可以解釋為:
自己隻是抓人“配合調查”,本來調查個一兩天,就會放人。
怎奈何一群貪官來行賄,這就怪不得他了。
如此,女帝和袁立再偏幫少許,這件事完全可以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趙都安最多落得個罰俸的處罰,不痛不癢。
卻狠狠報複了一群蛀蟲。
同時,李黨也會辯稱,非是有意行賄,實乃被坊間傳聞誤導,情有可原。
哪怕為了維護臉麵,也必會竭力將五十八人撈出。
這時,趙都安放出消息,稱自己受委屈,被八堂聯手針對。
以馬閻的智商,必然會明白他的用意。
隻須順水推舟,便可強行命令八堂屈服,將案子拱手奉上。
且不會令人懷疑,馬閻與趙都安是一夥的。
同時,趙都安一番操作,既展現了手腕和霸氣,又摧垮了八堂聯手的封鎖,更從臟款中悄悄挪出來些許,賞賜下屬,收買人心。
恩威並施。
梨花堂一群官差焉能不心服口服?
認同追隨他這個緝司?
一舉三得。
雖說鄭老九等人猜不出全部算計,但隻看見的冰山上的一角,就足以令他們驚懼。
對這位年紀輕輕的上官,生出敬畏之心。
“卑職明白,大人且放心,我等這便去做。”
為人懶散,卻頭腦聰慧的沈倦也反應過來,深深看了趙都安一眼,拱手退去。
至此,心底已然徹底服氣,也直到此刻,這一聲“大人”才真正落到實處。
從下馬威,到收服梨花堂刺頭,趙都安隻用了三日。
待四名下屬離開。
趙都安再次閉上雙眼,耳廓聽著院中枝繁葉茂的大梨樹發出的沙沙聲。
靜心思索。
四名下屬隻以為,到這一步,已經是連環計的結束。
但真相是,截至目前,趙都安折騰的一切,都隻是鋪墊。
“下一步,該提上日程了。”
要不要挑戰下,一周內,將內鬼揪出來?
給貞寶一個驚喜?
趙都安覺得,可以試試。
……
……
當晚。
一封奏折與兩箱子金銀財寶,借助趙都安“白馬監使君”的特權,被緊急送入宮中。
第二日,早朝。
當百官蓄滿怒氣,準備質問女帝“調查結果”時,太監當場宣讀了趙都安的奏折。
一時群臣寂然。
接下來的走向,與趙都安的推演完全一致。
在朝堂拉扯下,壓力最終被導向馬閻。
督公迫於女帝壓力,不得不召開八堂會議,大發雷霆。
本來靜觀其變,期待趙都安倒台的緝司們慘遭喝罵,被噴的狗血淋頭,散會後,所有人都是懵的。
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等人似乎被算計了。
氣惱憤怒,但無可奈何,督公已下了死命令,要他們“看著辦”,安撫趙都安,釋放官員。
終止這場鬨劇。
八人隻好打落門牙和血吞,硬著頭皮聯袂登門,前往梨花堂拜訪。
卻吃了個閉門羹。
……
“我家大人在午睡,不好驚擾,諸位可先移步花廳等待。”錢可柔一本正經道。
因說謊,臉頰微紅。
“……?”
身段高挑,梳著馬尾,眼角點綴淚痣的水仙堂主官,海棠抬起頭,看了眼西斜的太陽。
麵無表情道:“你確定趙緝司在‘午睡’?”
英姿颯爽的女緝司近乎咬牙切齒,在“午”字上咬的極用力。
肌肉發達,胡須堅硬如鋼針的鐵尺關臉頰抽動,雙手緊握,發出“嘎吱”骨節聲。
強行按耐破門衝動。
“海棠,沒必要為難底下人。”
張晗平靜開口,這位頗有大將之風的麵癱中年人說道:
“我們去花廳等就是。”
時隔不過三日,形勢逆轉。
從趙都安派人登門被拒,到他們這群主官前來吃閉門羹。
“姓趙的真記仇啊!”
海棠憤憤不平,恨不得用飛刀戳他幾個窟窿。
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
就在天都要黑了,眾人耐心幾乎耗光時。
花廳外,火燒雲般的緋紅色暮光中,才徐徐走進來一道漆黑的剪影。
身披玄色為底,繡飛魚製服,身姿挺拔,容貌俊朗的趙都安悠然而至,臉上還帶著些許未睡醒的倦意。
說來諷刺,同衙為官已數日,雙方還是初次麵見彼此。
好一副皮囊!
英姿颯爽的海棠眸子一亮,用飛刀斷他根的衝動弱了幾分。
然而很快的,當雙方寒暄過後,趙都安獅子大開口時,她這一絲好感便煙消雲散了。
“想平息此事,很簡單,”趙都安環視眾人,微笑道:
“我要你們各個堂口,手中掌握的有關逆黨的全部線索,無條件與梨花堂共享。”
略一停頓,補充道:“每人單獨與我交談。”
八堂吃了他多少,趙都安都要他們加倍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