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著頭,好似睡著了。
雙眼緊閉著,風拂過巷子,吹亂了他額前的長發。
吹的他身後數丈之外,一張靛青色的鬼臉麵具,與一隻倒扣在地上的鬥笠齊齊翻了個麵。
靜。
巷子中沒有百丈道人,頭頂聚集的青雲也緩緩散去。
方才意氣風發,時隔八年重返京城的天才劍客,除了胸前飛刀刺出的一點殷紅外,看不到任何傷口。
但無論趙都安,還是苟在屋簷上的金簡都知道:
那單膝跪地的隻是一副空蕩的軀殼,高離的神魂,早已形神俱滅。
烈日光耀大地,卻照不進小巷分毫。
“嗤……”
趙都安鬆開手,暗金色的斷刀縮小為巴掌大的飛刀,盤繞了一圈,被他收回袖口。
他環視四周,確認自己已經回到了“真實世界”。
等循著感知,看到飄在高處屋簷上,一副見了鬼神情的少女神官,眉頭揚起,好奇道:
“金簡神官?你怎麼在這?”
金簡俯瞰著趙都安。
趙都安仰望著金簡。
看似鎮定的二人,心中情緒都遠不如外表這般平靜。
“臥槽……我剛才看到了什麼……敕神符這麼厲害的嗎?有點超模了吧?說好的,符籙可召喚一位神明助戰,但老登你也沒說,召喚來的是天道啊……”
趙都安心亂如麻。
方才麵臨高離的逼近,他看似風輕雲淡,智珠在握,但實則內心慌得一批。
畢竟“敕神符”這種寶物,隻聽過,卻未曾見過。
且上下限差彆極大。
他也不確定,這張底牌中封印的到底是哪位神明,以及何種層次的力量。
所以,撕開的時候虛張聲勢的成分居多。
卻沒想到,這玩意威力驚人。
當初夜登“天子樓”,他曾在女帝幫助下,目睹過天道青雲模樣,再結合張衍一自稱,其主修“天道”。
便不難猜測喚來的道人身份,無疑是這方世界中,對“天道”概念具象化的形象。
即:民間百姓供奉的所謂“太上道尊”。
而道人虛影浮現的刹那,他隻見兩袖清風拂過。
曾名動京師的天才劍客,便跪的毫無懸念。
至少也是“世間”境層次的術法……趙都安憑借有限的經驗,做出判斷。
房簷上。
金簡內心同樣並不平靜。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確認裡頭那張“敕神符”還在。
那為何,趙都安會擁有?再聯想昨夜老天師的叮囑……金簡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能成為朱點童子的少女神官,哪怕不算聰明,起碼也不笨。
念頭轉動間,她想了想,試探道:
“我說我路過,你信嗎?”
趙都安:“……”
尷尬的氣氛中,金簡清咳一聲,猶豫了下,還是沒有說出實情。
主要在她原本預想中,故事應該是這樣的:
趙都安陷入險境,絕望之下,她從天而降,展現一波高人風範。
但實際情況既然相反,非但差點跟丟,還沒等她出手,趙都安就反殺完畢了。
想到跟丟這茬,金簡心念一動,目光掃過街巷,忽然抬手一抓。
“嗖”的一聲,空氣蕩開波紋。
一個被術法遮蔽,隱藏在巷中的物件,被她攝入手中。
金簡略一打量,縱身輕飄飄躍下巷子,將手中的東西丟給趙都安:
“你的戰利品。”
這是什麼……趙都安抬手抓住,發現赫然是巴掌大的一個畫軸。
青玉質地的軸體,卷曲著銀色絲綢的布帛。
他嘗試將畫軸展開,發現是一副水墨丹青。
描繪的,赫然是他方才所處的那條街巷。
隻是此刻,畫卷蒙著一層暗灰,好似失去了色彩。
“這是……法器?”他試探問道。
金簡瞥了他一眼,糾正道:
“是鎮物。若我沒記錯,名為‘太虛繪卷’,乃是罕見的,內藏陣法,可依托外界,開辟出獨立空間迷陣的法器,我天師府內的藏書中記載過。”
所以,我方才就是進了這幅畫裡?
趙都安見獵心喜:
“這一類法器很少見麼?”
金簡“恩”了聲,說道:
“每一件鎮物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與符籙,丹藥這種可複刻的不同。
世間也隻有一副‘太虛繪卷’,哪怕真有相似的物件,但細節也會不同,名字也極少有重複。
尤其涉及獨立成陣,內蘊空間的鎮物,哪怕是我天師府中,也不多。
哪怕有,也是由‘世間’境神官持有,神章幾乎不可能獲得。”
說到這裡,饒是財大氣粗的金簡,也不由有些羨慕趙都安的運氣。
趙都安聽得愈發心動,意識到自己撿到寶貝了。
恩,高離之所以能擁有,應當與匡扶社密不可分……想在京城刺殺朝廷官員,若想足夠穩健,隻能動用這種法器……
若非“敕神符”威力強大,隻怕我折騰出花來,也不會被外界察覺,死的無聲無息……趙都安醒悟。
“這東西怎麼用?”他問道。
金簡搖頭道:
“這種層次的鎮物,都有密咒封印,外人無法使用,除非有修為極高的強者,予以解除。”
也就是說,這畫卷有密碼,我打不開唄……趙都安欲哭無淚。
但還是果斷地揣進了內袋,然後又想起還有一件戰利品——高離的“寒霜劍”!
心念一動,正要去搜屍體,忽聽巷外馬蹄聲逼近。
趙都安與金簡扭頭望去。
隻見巷子外,張晗與海棠下馬,率領一群錦衣,狂奔著衝入小巷。
有的持刀,有的持劍,海棠腰間的一柄柄飛刀已悉數拔出,蓄勢待發……
“趙緝司!伱還活著?”
張晗手持七尺劍,悍然衝入巷子,麵癱臉上先浮現喜色,繼而警惕起來:
“逆黨在何處?可是遁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