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白馬監後衙,清靜小院裡。
趙都安與司監孫蓮英,坐在石桌旁下棋,旁邊的桌上陳設一壇馥鬱芬芳的桂花酒。
披著寬鬆袍服,兩鬢斑白,眼窩深陷的老司監執白,聽完趙都安的講述,落下一子,說道:
“所以,周丞是通過秦俅,尋到王山,想以那小妾構陷你,令你失寵,從而針對。而你,選擇當眾將那個王山搶了回去?”
趙都安隻穿常服,神色如常,將手中半碗桂花酒飲下,點頭道:
“其實,本來也打算將他抓捕的,畢竟此人乃是十三年前,薛琳一案中最關鍵之人,想要扳倒周丞,需要王山的口供,我隻是順水推舟,提前下手而已。”
方才,趙都安提著酒肉來探望老司監。
並於手談時,將自己這兩日做的事,悉數告知。
孫蓮英顰眉道:
“如此一來,豈非打草驚蛇?”
趙都安捏起一粒黑子,說道:
“原本,貿然逮捕王山,的確會令周丞警覺。但經過我今天這一鬨,卻未必了。”
“哦?”
趙都安眼底透著精明:
“我今日去逮人,當著周丞的麵,做出暗示。
令他以為,我之所以來抓王山,是因為我因秦俅的失蹤,擔心周丞利用王山,構陷我,不得以而緊急抓人,被動應對。
甚至,我還刻意在他麵前予以武力威脅,這一係列動作,都會加深他對的判斷……
而一旦他相信,我抓王山是為了自保,就不會想到我在查薛琳的案子……
如此一來,反而可以給海棠和張晗爭取時間。
嗬,我本來還在發愁,如何儘可能延緩周丞警覺的速度,爭取更多取證時間。
不想,周丞也在暗中尋我的破綻,我乾脆便順水推舟,以此做局。”
孫蓮英認真聽著,看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古怪:
“咱家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你小子一肚子壞水呢?”
趙都安隻當在誇獎自己,笑容燦爛地落子。
孫蓮英思忖了下,又道:
“所以,你真有把握翻案?
王山肯定不會主動交代的,哪怕你用刑,逼迫他承認也意義不大,一旦當年的案子重申,但凡周丞還有反抗的空間,王山隨時都會改口供。”
趙都安說道:
“所以,海棠和張晗出去拿的兩份關鍵證據才重要。所以,儘可能給他們爭取時間才重要。”
孫蓮英看向他:
“那這段時間呢?周丞不會善罷甘休的,伱雖搶走了王山,但兩人既然已經見了麵,很可能已達成協議,哪怕王山攥在你手裡,但以周丞的手段,仍可大做文章。
隻要確認這件事可以做文章,就能完成對你的誣陷。
王山必然也指望周丞救他出去,你這樣抓人,反而會可能令二人的結盟更加牢固。”
頓了頓,老司監神色古怪地說:
“雖說,周丞想用一個小妾,令你失寵這個想法,從根子上就錯了。”
作為服侍三皇女的太監,孫蓮英是清楚,趙都安隻是個“假”麵首這件事的。
更知道,女帝之所以“寵幸”趙都安,完全因其辦事能力,而非床榻上的辦事能力。
“但周丞不知道,”趙都安笑道:
“天下人也都不知道,他們會下意識認為,隻要令我失寵,就可以輕易捏死我。
所以才絞儘腦汁,去尋找證據,來破壞我與陛下的‘感情’。
而我對此表現的越激進,搶人的手段越狠辣,越急,周丞反而會越堅信這點。”
這是個很簡單的,利用信息差,配合心理戰布置的圈套。
趙都安今日搶人的舉動,會令周丞堅信,他用小妾設局的方向是對的,從而忽視暗中湧現的危險。
若說“薛琳案”,是趙都安在暗中對周丞刺出的致命一刀。
那“小妾案”,就是趙都安主動攬在身上,吸引敵人注意力,從而掩護暗中那一刀的外衣。
謀士以身入局。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他可以猜到,此刻周丞必然已經行動起來,開始布置針對他的狂風驟雨。
而趙都安需要做的,就是假裝被算計。
爭取時間,等待兩名同僚的歸來。
孫蓮英摩挲著棋子,將這個計劃反複思量,說道:
“如你所說,周丞的確很可能被你騙過。但王家小妾這件事,你真不準備解釋?
將汙蔑擔在身上?還是寄托於王山替你澄清?
我要提醒你,周丞絕對不隻是汙你的‘名節’這般簡單,他一旦出手,勢必會是致命一擊。”
趙都安笑道:
“雖說以我的名聲,也不在乎些許汙蔑。但沒做的事,就是沒做,我可一直為陛下守身如玉的。”
頓了頓,他伸手入懷,取出巴掌大的一個卷軸,以及一張折子,輕輕遞過去:
“所以,卑職今日過來說這些,便是想請大人做個見證,將這兩樣東西,悄悄呈送陛下。
嗬,我現在被太多目光盯著,為了計劃的周全,最好不要進宮。”
就知道你小子找我不隻是喝酒……老司監好奇接過,卻沒展開,而是問道:
“你小子到底想做什麼?”
趙都安微笑道:“請陛下演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