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不是寒暄的場合,你現在,該去另一個地方。”
他眨了眨眼,竟有一瞬間的老不正經。
仿佛在說:
快去吧,快去陛下跟前人前顯聖。
“多謝袁公提醒。”
趙都安深知,在職場上,很多時候,做得好,不如彙報的好。
所以,他才不是喜歡人前顯聖,純粹是要將每一次在領導麵前表現的機會把握住。
“不好,記得方才我丟出卷軸,周丞準備退堂的那陣,好像有個宮中來監督的小太監跑出去了,怕是以為審問結束,忙著進宮彙報了……”
不過,趙都安轉念一想,又覺得問題不大。
小太監跑的太早,並不知道後續的這一節,奏折中也沒寫,所以貞寶對於我翻薛琳案的事還尚不知曉……
穩妥。
趙都安匆匆換了衣服,借了張晗的馬,揚鞭,朝皇宮奔去。
……
……
與此同時。
皇宮中,大虞女帝今早迎來了一位客人。
禦花園內,池塘邊的涼亭中。
徐貞觀纖細白皙的玉指從棋盒中,捏出一枚白子,望向棋盤對麵的老人,說道:
“……所以,太師您實在是誤解他了,趙都安並非外界傳言中那般,往日種種行跡,乃是刻意自汙罷了。”
她口中的“太師”,自不是旁人。
乃是大虞朝文壇舉足輕重的泰鬥,亦是元老級重臣,朝中“三公”之一,顧命大臣,與逆黨太傅莊孝成曾並稱“南莊北董”。
現如今,執掌翰林院,任職三品“翰林院承旨大學士”的朝中頂級清貴的董太師。
作為昔年,三皇女時,曾教授女帝學問的“授業恩師”,董太師是徹頭徹尾的“皇黨”。
亦是女帝初登基時,朝中最為支持的一股力量。
因而,雖因年歲早已大了,難以負擔重要職位。
但這位耄耋老人,在女帝眼中,仍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也因此,才委以重任,由其牽頭選人,組建“新內閣”。
今早,董太師入宮,再度勸諫她親賢臣,遠小人。
顯然又是不知從哪個學生口中,聽到了關於趙都安的壞話。
無奈之下,徐貞觀隻好如此解釋。
董太師約莫七八十歲,身穿緋紅大學士官袍,須發皆白,麵如重棗。
因保養得當,神完氣足,饒是白發蒼蒼,但一雙老眼依舊銳利有神。
這時執黑棋落子,緊皺的眉頭略有舒展,說道:
“若如陛下所說,此人品性,倒不如老臣那些學生說的那樣敗壞。”
徐貞觀頷首道:
“翰林院學子讀聖賢書,受太師熏陶,嫉惡如仇,聞聽他名聲惡劣,由此不喜,倒也正常。”
董太師搖頭道:
“可老臣卻聽聞,此人近日入了台獄,似涉及一樁女子案件……
若記得不差,今日便是三司會審。由此可見,縱使不如傳聞那般敗壞,卻也遠不及君子。
縱使此人是個能吏,但終歸也隻是個不懂讀書的粗鄙軍卒出身,權勢越大,越難守本心……陛下莫嫌老臣嘮叨……”
徐貞觀苦笑。
心知董太師雖忠心耿耿,怎奈何對武人向來有強烈偏見。
或說的更準確些,是對讀書人以外出身的官僚,都不怎麼看得上。
當年與太監王震敵對,最早的起因,便是王震對翰林院指手畫腳。
董太師大怒,於先帝麵前斥責宦官不學無術,由此結怨。
趙都安禁軍士卒的出身,也是京城讀書人敵視他的原因之一。
董太師對武人偏見由來已久,徐貞觀也不好說什麼。
但聽他提起三司會審,不由看了眼天色。
心想,若一切順利,此刻公堂上,那小禁軍隻怕已洗脫了嫌疑吧?
隻是,那畫軸上所記錄,周丞說話太過謹慎,想要以那隻言片語,定一個“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卻是還不夠穩妥。
不過,那小禁軍能做到這一步,以身入局,將周丞拖下水來,已經很不容易,自己又豈能不滿苛責他?
雖罪名還不很夠,但他也儘力了……這還是一切順利的前提,那周丞宦海沉浮多年,卻還未必上套。
想著,徐貞觀有些走神。
“陛下?”董太師不禁呼喚。
徐貞觀恍然回神,正要說話,忽然遠處禦花園小徑中,一名年輕太監小碎步跑過來,氣喘籲籲。
來到近前,將匆匆於公堂上記錄下的紙張呈送上去:
“稟陛下,三司會審退堂,審案經過,皆錄於紙上。”
結束了麼?
徐貞觀眸子一亮,抬手接過那薄薄的幾張紙,纖纖玉手拂過,紙張翻飛。
從那些記錄中,好似親眼目睹,趙都安如何絕地反擊,麵對諸多不利證據,翻手脫罪,反將周丞一軍的全過程。
雖記錄寥寥,卻比話本還精彩。
徐貞觀看到最末,嘴角微微上揚,這一笑,傾城傾國,禦花園也好似明亮如春神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