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重新返回京城北門外。
韓粥嫻熟踏入門檻,進入空蕩的“辦公室”內,果然看到董太師尚未離開。
仍在翻看麵前厚厚的奏疏。
“韓粥?”
耄耋之年,麵如重棗,穿大學士官袍的老人詫異看向他:
“有事?”
如謙謙君子的韓學士忽然躬身拜下,道:
“學生此來,乃是請求取走‘十策’再做修改。”
董太師吃了一驚,疑惑道:
“發生何事了?”
十策他早已過目,雖部分內容確有過激,但仍為可挽救當今危難的有效法門。
不久前,還慷慨激昂講述,才過了一個多時辰,就要索回,必有蹊蹺。
韓粥汗顏道:
“學生慚愧,此前思慮不周,方才遭趙使君棒喝,才猛然驚覺,此法不妥。”
“你說的是……趙都安?”董太師一怔,指了下椅子:
“且坐下,仔細說來。”
“是。”韓粥落座,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即將自己如何試圖拉攏趙都安,又如何被其逐一批駁過程,講述了一番。
末了道:
“趙使君一言,發人深省,學生這才厚顏欲索回十策,再做修改。”
對麵,坐在紅木大椅中的老人,卻是怔然出神。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手中,那一疊趙都安留下的,斷斷續續,寫了許多散碎句子的“手稿”。
若有所思。
……
……
“大人,您來了?”
梨花堂,當趙都安抵達,正圍坐在堂口內吃梨的手下們紛紛起身。
機要秘書錢可柔獻寶一般,捧著浸在冰水裡的切開的梨子:
“大人請,嘿嘿,近日京中冰價驟減,我們也買來一些,冰鎮梨子吃。”
“恩,不錯。”趙都安飯來張口,入口清冽解暑。
“大人,修文館有趣麼?都講的什麼啊?”
沈倦圍過來,嬉皮笑臉問道,侯人猛與鄭老頭也豎起了耳朵。
都知道,自家大人今天去了修文館。
“嗬,都是一群讀書人,商議什麼治國之類的,不可言說。”
趙都安守口如瓶,遵守保密條例。
雖然在他看來,一上午討論的那些毫無價值就是了……
眾人聽得似懂非懂,但也不在意,在他們看來,那些讀書人研究的東西,本就稀奇古怪。
自己這些武人,哪怕聽也聽不明白。
至於大人,想必也沒聽懂多少,隻是去湊個熱鬨。
文臣武將,終歸不是一夥人。
等眾人散去,趙都安獨自一人,坐在堂屋裡,一邊吃著冰鎮的梨子,一邊捏著毛筆寫下畫畫。
進入思索狀態,時間一點點流逝,他關於新政的想法,也愈發清晰。
……
晚上,趙家。
餐桌上,一家三口在吃飯。
“大郎今日累了吧?”
尤金花察言觀色,體貼入微,“等下姨娘給伱打水,泡個澡吧。”
“沒什麼,隻是想一些事。”趙都安隨口道。
旁邊,趙盼沒話找話般,凸顯存在感:
“大哥,聽說今日修文館召開?你知道麼?”
家中女眷,並不知趙都安今日去了修文館——工作上的事,趙都安不給她們說。
“你也知道修文館了?”趙都安笑問。
少女鼓了鼓腮,鎮定自若:
“如今京中讀書人們都在傳呢,下人們出去買菜,都能聽到,說是未來的內閣,能進去的以後都了不得,比如那個京城大才子,姓韓的,便進去了。
不過大哥你向來不喜那些讀書人,應該也不認得。”
之前不認得,但中午認識了……趙都安心說。
尤金花道:
“讀書人有什麼好,負心總是讀書人,大郎這般武功蓋世,才是好男兒。”
美豔繼母是個偏心的,趙都安不喜讀書人,她便也討厭。
趙都安笑了笑,放下筷子:
“天熱,吃不下,我去院中納涼。”
繼母便招呼下人,給他冰西瓜吃,然後看了眼女兒,奇怪道:
“都快天黑了,你戴那沉甸甸的釵子作甚,再給戴壞了。”
尤金花今晚沒戴釵子。
“娘你不也天天戴……”
趙盼表情一僵,默默撇過頭去,氣惱地摘下名叫“玉葉”的黃金釵子。
這次她戴了,但大哥好像壓根沒注意。
趙都安剛走到庭院中,正準備坐下,忽然門房急匆匆奔進來:
“大郎,外頭有人找。”
恩?趙都安挑眉,不明所以。
邁步走到門口,隻見院門外,停著一輛馬車。
旁邊是一名略有些眼熟的仆從。
仔細一想,好像是當初,與董太師在宮門口見麵時,曾叫他過去的那人。
董太師的人?
趙都安心中一動,隱隱有了個猜測。
隻見那人恭敬拱手:
“趙大人,太師請您前往修文館,與諸位學士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