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今日替換,臨時充當“車夫”的梨花堂刺頭侯人猛應聲。
抬手輕輕壓下遮陽帽簷,手一抖,馬鞭甩出脆響。
一行微服私訪的官差,徑直朝神龍寺趕去。
……
另外一邊,從李府駛出的香車,同樣趕赴神龍寺。
車廂內,小閣老的第六房妾室夫人,被尊稱林娘子的女子靜靜端坐,猶如一截沒有生氣的枯木。
或是一具失去靈魂的美人骨。
在她對麵,坐著李應龍安排的丫鬟,這會看似恭敬的姿態,實則眼珠死死盯著“六夫人”,不放過絲毫風吹草動。
今日的林娘子,穿了一身素白的裙子,顯得格外俏麗可人。
但隻有她知曉,這身白裙象征著某種心死,為夫君守心的態度。
恩,也隻能是一種態度。
甚至於……
她擔心,隨著時日的增多,伴隨那名李家嬤嬤的遊說,自己終有一日,會徹底麻木。
適應新的生活,甘心委身於那拆散她夫妻的仇敵。
林娘子清楚地知道,人適應環境能力的可怕。
她在江南時,親眼目睹太多藝妓,起初每一個都抱著攢錢贖身的堅定想法。
但最終,伴隨時間流逝,卻再也生不出離開的勇氣。
乃至於,被同化,將藝妓作為人生最後的歸宿。
正因如此,她雖因才貌雙絕,很快就在江南地界打出名氣,引得許多文人士子追捧。
巔峰時,距離登上藝伎花魁榜的位置隻有一步之遙。
卻毅然選擇退隱,沒有嫁給任何權貴人物做妾室,而是由著自己的心意,選了一名彼時並不算出眾的商賈為丈夫。
短短幾年,夫君生意越做越大,林娘子也告彆過去。
此番入京,既是陪同夫君走一趟生意,也是想親眼看一看大虞王朝第一雄城。
卻不想,一腳踏入煉獄。
這段時日在李府中,如深陷囚籠,日夜思念夫君,能做的,也隻是去寺廟為他求神祈福。
好在那虛情假意的李應龍並未徹底將她禁足。
許是為了令她早日回心轉意,或是最近忙於朝堂之事,疏於在意,竟允許她外出透氣。
這會,林娘子貌美文雅的臉龐,望向抖動的窗簾外,熱鬨繁華的街巷,苦悶的心情也不由舒緩幾分。
……
俄頃。
李府的馬車在神龍寺外停下。
“夫人,地方到了,”同車的丫鬟平靜道:
“咱們家不必與那些低賤的平民擠在一起,在外頭上香禮佛,可徑直去後頭的殿宇,要清靜許多。”
神龍寺占地頗大,前頭數座院子都可供香客禮佛。
但佛前亦有尊卑,常年捐贈的尊貴香客到來,有專門的“貴賓”室,李家自然在範疇以內。
“恩。”
林娘子冷淡地發出一聲鼻音,算作回應。
對李家奴仆那種高高在上的氣質,頗為不喜。
這會蓮步款款下車,駕車的護院警惕地盯著她,一言不發。
“我跑不掉。”林娘子語氣略帶譏諷。
那名護院隻是拱手:“夫人見諒。”
護院和丫鬟,自然是來監視她的。
這會小沙彌已主動走上前,見是李家馬車,當即引著三人從側門進入,避開了人聲雜亂的前殿。
將人引到了一座清靜的佛殿中。
“我要禮佛念經,你們連這也要寸步不離麼?還是怕我在這屋子裡能跑掉?”
林娘子見二人緊跟著,不由發怒,雖是藝妓出身,竟然也很有氣勢。
二人忙垂首:“不敢。”
終歸是老爺喜愛的妾室,他們是不敢真得罪的。
眼看前頭的佛殿隻有正門,諒一個弱女子也插翅難逃,二人便側身,在門外守著。
林娘子這才眉頭稍稍舒展,穿一身白色紗裙,邁步進殿。
這是一間不算大的偏殿,一根根木柱撐起穹頂。
前頭供桌上,立著一尊藥師佛。
兩側垂下綢布簾,煙氣嫋嫋,按說殿內一般會有僧人守著,但卻不見人。
林娘子也沒多想,隻當是值守僧不在,清靜些,正合她意。
反手關上殿門。
她徑直走到佛前跪下,雙手合十,眼眸合攏,鵝蛋臉上神情專注,默默為不知情形如何的夫君祈禱。
亦為自己悲苦的命運而祈求神佛保佑。
篤……
篤……
篤……
房間外的木魚聲,前殿隱隱的誦經聲,古刹莊嚴神聖的氛圍,逐步令她的一顆心安定下來。
然而,就在她閉目祈禱到尾聲時,隱隱感覺,似有腳步聲靠近。
林娘子眼眸撐開一條縫,繼而看到,自己跪坐的蒲團前,竟然出現了一雙靴子。
往上,是一雙腿。
以及,一個男人似笑非笑的聲線:
“好一個俏麗的小娘子。”
嚇!
林娘子悚然一驚,被這猶如鬼魅般出現的神秘男子嚇得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