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一則李黨倒戈,與小閣老昨日入梨花堂的小道消息不脛而走。
有人猜測,是趙賊又施展了什麼陰損手段,還有人說,曾親眼目睹,昨日趙都安與當朝相國見麵。
“大人,外頭都在議論,今日朝堂的上的變故呢,還有人說,其中有趙使君的身影,實在難聽,這群人越來越不像話了,什麼事,都往趙使君身上扣。”
白馬監,一名使者向老司監彙報。
嘴上埋怨,實則羨慕,且夾雜試探。
“隨一群庸人說去。”孫蓮英坐在庭院中,擺擺手,將人趕走。
那張風輕雲淡的臉上,這才浮現出複雜來,輕聲嘀咕:
“這小子,還真給他折騰成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此刻,老司監於心中,已串聯起趙都安的思路,難以遏製心生感慨。
“老趙家怎麼生出來這麼個妖孽?”
孫蓮英揉了揉臉頰,視線瞥向自己藏酒的庫房,突然有點擔心:
“這臭小子彆忘了向陛下要酒……”
……
李府。
後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身素白的林娘子邁步,從門檻裡走出來,身後是送她出來的老嬤嬤。
“林娘子,大人要我來接你,暫時去衙門住下,之後再與你見麵。”
門外,一輛馬車停著。
車簾掀開,露出錢可柔那張圓臉。
昨晚,李應龍沒能回府,林娘子徹夜未眠,直熬到天亮,才得到一個消息。
是相國命人送來的,要求送“六夫人”出去。
一同送到她手上的,還有解除妾室關係的“休書”,以及她自己的“賣身契”。
林娘子這時神色激動,忍不住道:
“趙大人他……”
錢可柔伸手,將她先拽進車裡,等馬車動起來,才微笑說道:
“大人今早要進宮,向陛下複命,會耽擱一些時間,放心,我家大人雖名聲……不是太好,但對自己人,向來很好。
答應你的事,不會賴賬,對了,這是先給你的‘利息’。”
說著,錢可柔取出一份契約。
林娘子愣了下,發現那赫然是衙門的戶籍變更。
她原本的奴籍,已被改為原籍的平民,也就意味著,她從此已是“自由人”。
林娘子咬著嘴唇,眼圈紅了,她死死攥著手中自己的身契,將其攥到破爛。
丟向窗外,被車輪碾壓在地裡。
就像告彆了一段人生。
這時,馬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恰好側方也有一輛格外華貴,有仆從開道的車輦走過來。
車內。
赫然是元妃。
擔驚受怕了一夜的元妃同樣沒徹夜未眠,萎靡不振。
心中想過無數次,可能迎來的死法。
但今早上,宮中一名女官到來,隻輕描淡寫要她回宮,並叮囑她:
“出來省親這幾日,娘娘從不曾離開元府,誰問也都要這樣說,記得了麼?”
於是,元妃懂了。
意識到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圈,重新返回了陽間。
至於李應龍……元妃冷笑著,撕開衣袖,將半截袖子拋出車窗,袖子被風吹著,落在地上。
象征著她那死掉的愛情。
做了這許多年的夢,她終於醒了。
什麼父母,什麼老皇帝,什麼李郎,都是一樣的貨色。
從此之後,她要為自己活著。
兩輛馬車交錯而過,清風掀起窗簾。
兩個模樣長相極為相似,經曆各有不同的女子,“錯身”而過,沒有看到彼此哪怕一眼。
就像兩端截然不同人生的交叉。
某種意義上,是她們“聯手”推動了這個古老的帝國,朝著光明的未來邁出了一大步。
可彼此卻對此一無所知。
而站在她們背後,主導一切的那個腹黑的男子,此刻也在前往皇宮的路上,與某人狹路相逢。
……
趙都安騎在高頭大馬上,俯瞰著前方緩緩停下的轎子。
轎夫將車簾掀起,露出端坐其中,那五官陰柔,眼窩深陷,年近四十,麵無表情的“小閣老”。
“出來了?詔衙過夜的滋味如何?”
趙都安有些意外於,竟能與其偶遇,笑著問道。
轎子內,李應龍平靜地盯著他,死死地盯著他,用力地盯著他。
沒有暴怒,沒有大罵,沒有質問。
隻緩緩說出一句:“我記住伱了。”
這句話,仿佛意味著某種,不死不休。
趙都安卻好似渾不在意,隻是笑笑:
“這算威脅麼?”
李應龍沒有回答,隻是閉上了眼睛。
轎子緩緩抬起,趙都安抖動韁繩。
一轎,一馬。
好似兩名橋上狹路相逢的劍客。
“嗤——”
馬蹄聲隱藏了風聲被割破的聲響。
雙方交錯而過,好似沒有爆發任何的衝突。
直到兩人又彼此走了一段,馬與轎子的距離,超過百步。
突然。
“轟!!”
一聲摧枯拉朽般的轟響,那由上好的木材建造,刷著紅漆的,價值不菲的轎子,表層突然崩裂出無數細密的裂口。
繼而,是內裡被某種力道震碎的纖維。
煙塵彈起,轎夫們驚恐地跌坐在地,將四方的轎子摔落在地上,繼而……
四分五裂!
崩飛的轎廂木板炸碎成一塊塊破爛木屑,李應龍呆傻地僵坐在幾乎被拆開的轎子裡,瞪大雙眼,表情驚悚。
遠處。
一抹暗沉的金光倏然鑽回趙都安的袖口,收回飛刀的他拽著韁繩。
騎在馬上,頭也沒有回,聲線卻隔著百步,清晰鑽入小閣老耳中:
“我這人,最討厭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