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我還想著,京中何時多了個這樣的大高手,若早知是郡主手下,必不至釀此誤會。
說來,當是那底下的兩名逆賊可惡,非但蔑視朝廷法度,還牽累的本官與郡主險些衝突,著實可恨……
隻怕是算準了,知曉郡主在此,刻意挑動,其心可誅……”
徐君陵隻能勉強笑笑,斟酌說道:
“江湖人粗鄙,倒也未必有複雜心思,值此時刻,城中還是少一些爭端為好。”
趙都安長長地“哦”了一聲,眼神帶著笑意:
“郡主是這樣以為的麼。”
頓了頓,在徐君陵抿著嘴唇,欲要再開口前,他大手一揮,笑道:
“那想必是本官想多了,既隻是莽夫之行,又有郡主開口,此事便算了吧。”
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一句話,強行要了對方一個人情。
方才他咄咄逼人,屢次抓人,也無非是要將背後的正主逼出來。
如今郡主親自登樓,便是給了他麵子,趙都安也需要回一個麵子。
談話間,他也在觀察這位名聲大噪的郡主。
思量對方的來意。
據他所知,淮安王是“八王”中較為搖擺的一個。
與私底下疑似擁兵的靖王不同,淮安王身在富庶,商業發達,士族林立的“淮水道”。
王府手下的產業商鋪極多,大運河上來往的一艘艘船,其中為數不少,背後都有著淮安王的影子。
那些航船,每時每刻,也都在給淮安王的錢袋子裡賺銅錢。
故而,這位王爺難免沾上商人稟賦,慣於“多方押寶”。
當初女帝登基之初,淮安王也是率先送上賀表的。
“八王之中,淮安王是對皇位貪念最弱,同時也是最值得拉攏的一個。”
這是趙都安查閱資料後,得出的判斷。
因商人稟賦,所以淮安王身處局中,為保利益,既不想背叛以靖王為首的“八王”聯盟。
也不想得罪死女帝,擔心遭到清算。
甚至連匡扶社,他都是個中立態度。
多方押寶,對哪一方都不完全忠誠。但又因手中有大筆錢財,一定程度上,也會決定各方勢力博弈的天平的分量。
“嗬,新政頒布不久,朝廷開市的消息傳出,其他王爺還沒做出明麵反應,淮安王就急不可耐,將女兒派過來……”
“進京後,又忙於與各方打點關係,隻怕做的還是搜集情報的工作……
這個才女郡主,就像淮安王的耳目,來親眼看一看朝廷的變化,判斷局勢,以此評估女帝坐穩江山的幾率……”
“恩……若是這般,那找到我,也不意外了,是奔著親眼看看我,了解我底細的目的……”
趙都安一邊朗聲笑著。
心中同時有諸多念頭閃爍。
……
這麼好說話?
徐君陵美眸略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正對上後者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由目光低垂,道:
“使君有此容人雅量,不愧為皇姐看重之能臣。”
前半句是答謝,後一句既是稱讚,同時,也仿佛藏著幾分,似有似無的陰陽怪氣。
正如趙都安猜測那般,徐君陵今日過來,目的便是掂量下,這位京城炙手可熱的寵臣究竟有幾分成色。
是何種性格,行事作風的人。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在天下這座棋局上,想要準確落子,必須擦亮眼睛。
但如何見麵,接觸試探,又是個大難題。
隻因通過這些日子的了解,徐君陵確定,趙都安與“李黨”是徹頭徹底的政敵。
而偏偏,“淮水道”又是“李黨”官員的大本營。
李彥輔手下,一係列官員,大多是江南士子,背靠諸多江南士族。
淮安王與那些士族向來保持良好關係。
這就導致,徐君陵站在家族立場上,天然親近“李黨”。
她來接觸趙都安,一舉一動,何種態度。
都會被“李黨”官員、女帝、乃至靖王等其餘七位王爺看在眼裡。
釋放出的任何信號,都可能引發難以預測的連鎖反應。
所以,徐君陵思前想後,才導演了今日這一出戲碼。
按照預想,呂青風會在關鍵時候出手,以介入挑戰的方式,引導雙方見麵。
這既能一口氣,試探出趙都安此人的性格,修為,行事風格……又能避免“李黨”不悅,防止七王誤解。
也不至於真得罪女帝……
結果,卻不想出了少許差池。
海公公的意外出手,將她的計劃全盤打亂。
此刻,二人寒暄了一陣,彼此說的,都是些恭維,沒有營養的閒話。
過了一陣,趙都安掀開一隻倒扣的杯子,親自倒了茶水,遞過去,感慨道:
“郡主既然早來了,怎麼不與本官見麵?”
徐君陵莞爾一笑,青蔥玉指接過,含笑道:
“趙大人與皇姐關係匪淺,我這個做妹妹的,總得避嫌才是。”
這又是試探了。
她紅唇抿了口茶水,盯著趙都安的表情,想判斷其究竟與女帝關係如何。
趙都安卻是沒有正麵回應,而是隨口道:
“郡主覺得這茶水可還合口?”
岔開話題麼……徐君陵淡笑道:“頗為甘甜。”
趙都安饒有興趣,凝視她甜美的容顏,忽地輕佻地邪魅一笑:
“卻不知,郡主的口水,比之這粗茶,哪個更為甘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