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處處有驚喜。”
趙都安方才也是靈機一動,隨手落下一子,雖心中一些謀劃還並不明晰,但世事無常,並不會按照既定軌跡行走。
正如他也想不到,與徐祖狄的一次較量,竟然會引來東湖蕭家的投靠。
同樣的,他隨手在棋盤上落下的一枚棋子,又誰敢說會在後頭有什麼奇效呢?
袁立下棋布局時,他隻能勉強做一個角落裡的棋手。
女帝與靖王以太倉對弈時,他便又成了衝鋒陷陣的卒子。
如今,他先布局間諜對付莊孝成,再以蕭冬兒鉗製恒王,卻也不知不覺,有了運籌帷幄的出手反攻氣象了。
搖搖頭,將這個意外插曲暫且拋下,趙都安喝光杯中奶茶,望了眼天色,嘀咕了句什麼,起身也離開此處。
會見蕭夫人,隻是臨時加塞,他今天真正的安排,是著手狙擊正陽先生。
“看時辰,也該動身了,嗬,正陽啊正陽,先稍稍試一試你的成色。”
……
……
另一邊。
蕭夫人從裁縫鋪中走出,丫鬟還抱著幾件包好的成衣,上了馬車,一行人徑直返回了昨日那個氣派的院子。
這裡,原本是蕭家產業,徐祖狄強行跟過來,蹭吃蹭喝蹭住。
一群人才進入庭院,就瞥見一身華服公子模樣的徐祖狄正在練拳。
竟也有幾分虎虎生風。
蕭夫人恢複低眉順眼,人畜無害的花瓶形象,站在一旁默默觀看。
等打完一套拳,徐祖狄緩緩吐氣,似笑非笑盯著神色寥落的蕭冬兒:
“怎麼樣,今日蕭家主可叩開衙門的大門?”
蕭夫人沮喪地搖了搖頭。
徐祖狄哈哈大笑,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愉悅:
“本世子早說過了,朝廷是不會讓你們入市的,偏不信,怎麼樣?好好的家主不做,偏要去衙門口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蕭夫人輕輕歎了口氣,似是認命:“世子說的是。”
徐祖狄心情不錯,忽然說道:
“過一段時間,朝廷在湖亭開市,你去一趟吧。”
蕭夫人愣了下:“世子殿下您這是……”
徐祖狄笑容得意:
“既然朝廷不要你們,那蕭家主就該明白,還是該死心塌地與我恒王府在一塊才是。正好湖亭之會時,天下商賈,大族雲集,你們便去做個表率,好教這幫人看清局勢,知道該站在哪一邊。”
“……”
蕭夫人眼神古怪極了,但這情緒隻存在刹那,便斂沒,她微微躬身,意味難明道:
“遵命。”
……
……
京城越來越熱鬨了。
若說昨日論學消息剛擴散,那今日,便已鬨得沸沸揚揚,哪怕不讀書人的人,都有所耳聞。
國子監大門口。
宋舉人與一群同屬“正陽學派”的讀書人,幾乎是被驅趕出來的。
此舉引得同伴一陣憤憤:
“好一個國子監,堂堂正正辯不過,便教人驅趕我等!實在枉為讀書人!”
“就是!無非是一群蠅營狗苟之賊,心知辯不過正陽先生,便使出這等堵塞喉舌之手段!可是你們堵得住我們,卻堵不住天下讀書人悠悠眾口!”
“師兄師弟們,天色還早,且去城中幾座文會去,務必為先生正名!”
“同去!同去!”
一群讀書人慷慨激昂,裹挾著宋舉人調轉方向就走。
四天後,董玄和正陽的論學才開始,但學問辯論場外輿論也是個重要因素。
故而,這幾日,那跟隨正陽入城的一百餘名弟子,便紛紛開始聯絡城中同窗故友,組織各種文會,提前造勢。
今天,他們進國子監造勢,結果與一群學子吵的正熱鬨,卻給國子監祭酒發現,命人直接趕出來了。
宋舉人裹挾在人流中,終歸是五旬的老翁,不比年輕的學派師兄弟精力旺盛。
鬥了一場後,已經沒了精神,隻好擺手與其餘“正陽學派”的人暫彆,獨自走過長街,回返客棧。
宋舉人這幾日很亢奮。
起初,他其實是準備將正陽先生送到京城就離開的,不久前經曆公太倉案件後,他對朝廷上層的血腥紛爭,是有一定警惕的。
也並不很想卷入其中。
但後頭架不住其他師兄弟們都大聲吵嚷絕對不退,很在意臉麵的宋舉人就給架住了……委實無顏說出要離開的話。
便稀裡糊塗進了城,等進城後,更是一派喧
囂,宋舉人被狂熱的讀書人裹挾著,也生出一股為天下人匡扶正學,重塑禮法的豪邁來。
簡而言之,上頭了。
他甚至有種,前麵幾十年都白活了,讀書一世,就該轟轟烈烈鬥這麼一場,為聖人學說寧死無悔的衝動。
“老夫聊發少年狂……”
宋舉人走在長街上,心懷激蕩,直到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年輕人,朝他露出微笑:
“宋舉人是吧,我家大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