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給了他……給了他……
當正陽用平靜的語氣,指著趙都安說出這句話,在場幾乎所有人表情都呆滯了下。
大腦一陣空白,思維斷續,有了片刻的茫然。
“正陽先生,你方才說……什麼?你認輸?輸給了……”
走在亭子旁,作為“主持人”的國子監梅祭酒險些踉蹌失態,他結結巴巴詢問,試圖予以證實,懷疑自己方才聽錯了。
正陽神態依舊平靜,將說過的兩句話,再次重複了一遍。
是真的,沒聽錯。
“嘩——”
不出預料地,周遭的讀書人們,以及前來觀看的一些朝中官員動容失態,發出巨大的質疑和驚呼。
而坐在趙都安身旁的幾個老熟人,表情尤為驚愕。
“趙……兄?正陽說輸給了趙兄?”董大瞠目結舌,整個人站了起來。
“趙學士?他可是指向你?”韓粥等學士紛紛失態,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前來湊熱鬨,坐姿四平八穩的老司監也是瞳孔收窄,木著一張臉,匪夷所思盯著身旁名義上的下屬,冷不防被這變故偷襲了。
至於莫愁,這位“女宰相”更是瞪圓了眼睛,眉心的妝造都扭曲了……
你果然暗中搞事了,還說沒動手……
她怔怔地盯著身旁的趙都安,突然一下咬牙切齒,脫口道:
“你偷偷威脅他了?拿住他把柄了?”
這是她第一個想法,也是本能的揣測!
這符合她對趙都安這個腹黑心狠的家夥的刻板印象!
不隻是她,當看清正陽先生手指方向後,在場不少人都升起相同的猜測。
肯定是趙都安搞鬼了,用了什麼法子威逼利誘,迫使堂堂大儒以“當眾認輸”的方式低頭!
人群對麵的辯機和尚眼神都不對了,生出看好戲的樂子人心態。
“正陽先生,話不能亂說!”
董太師首當其衝,回過神後也猜到了這個可能,當即臉色微變。
若真是趙都安威脅,那今日正陽被迫認輸的消息傳開,輿論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董玄正色道:“今日你我論學,這裡乃是我大虞朝首府,諸多儒士當麵,你儘可與我論學,而無需在意任何乾擾。”
他在表態,試圖挽回惡劣影響。
然而正陽先生卻異常平靜,他先抬手,壓下四周的喧鬨聲,認真搖頭道:
“太師與諸位可能誤會了,我今日認輸並非戲言,亦非賭氣,更未有任何人逼迫,而是我自忖今日哪怕竭儘所能,亦無法戰而勝之。”
他仿佛笑了笑,更多是自嘲:
“我在雲浮隱居十年,潛心著書,解讀聖人言語闡述正學,得了些許虛名,然這學問越鑽研到後頭,越隱覺支離破碎之景象,心中亦萌發出些許想法,隻是未能成形,反而令我如墜霧中,不得要領。
此番下山,既是受人之托,更也是想親自來京城一趟,會一會當今天下的儒者,探討學問,看能否將心中那層迷惑驅除,解開疑惑。”
聽著他的講述,眾人也都安靜下來,察覺出正陽的模樣態度,的確並不像是被脅迫。
正陽忽然望向趙都安,眼神複雜道:
“我入京後,也與一些聞名的儒士攀談,卻發覺並無所獲,京中學者所在意的,也非是學問本身。於是索性閉門不出,隻等今日,卻不料弟子傳話,與趙使君相逢於白鹿。
使君所提出之心學,亦或稱為‘新學’,初聽與我等所持正學相悖,但我回去思之,卻越覺明悟,反而諸多想法與我在雲浮所悟隱隱相合。
隻是我也隻想到‘尊德性’之‘心即理’,稍微摸到致良知真意,於知行合一四字,卻完全未曾料想……”
正陽平靜地敘述著,他低沉的嗓音回蕩於眾人耳畔。
他沒有解釋與趙都安辯論的細節,卻開始由這個話頭起,當眾說出了趙都安說給他的,那些“心學”的理論來。
仿佛壓根不是在辯論,而是在替趙都安的學說宣講一般。
董玄一開始還給“心學”、“心即理”等字眼搞的一頭霧水,但伴隨正陽深入淺出的講述,這位儒學泰鬥也不禁擰緊眉頭,變顏變色。
作為堅決秉持“理學”的大儒,他甚至幾次想要開口打斷,反駁。
可想起這些歪理邪說,乃是趙都安提出的,便隻能憋住。
然而四周其餘的學者卻沒他這般顧慮,越聽表情越精彩。
一部分眼睛越來越亮,給這新穎的學問吸引。
但這終歸是極少數。
大多數,仍是下意識地排斥,但麵對著近乎布道的正陽,又委實說不出反駁的話語來。
至於正陽學派的弟子們,更是完全聽傻了,有如一群被拋棄的孩子。
頗有種臨戰之際,將軍叛逃了的荒謬感。
陸成和宋舉人相顧無言,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震驚。
趙都安表情也有點古怪,這比他預想中的最好情況都還要更好些。
在他原本計劃中,先狙
擊正陽一次,今天董太師在台上,自己在台下。
若正陽贏下董玄,他就出場。????卻沒想到,正陽經過兩日辯論,竟直接投了。
不隻投了,而且改頭換麵,當眾宣講起了“心學”的理論,而將本來的“辯論”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