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略帶一絲希望地回頭:“你沒聽過陀思妥耶夫斯基這個作家?”
王子虛說:“怎麼會?他的每一本書,我都能鮮明地回憶起情節。
“《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罪與罰》《白癡》《群魔》《卡拉馬佐夫兄弟》。《卡拉馬佐夫兄弟》是遺作,沒有寫完,但是是文學史上永恒的明珠。”
林峰握著杯子沉默良久,隨後,一飲而儘。
郭冉冉還沒把幾個字打出來,就看到林峰已經喝了,不由得頹然放下手。
領導在一旁拍了拍王子虛的背,問道:“小王啊,你沒事兒吧?還撐得住嗎?”
王子虛搖搖頭:“沒事,接著來!”
林峰已經有點大舌頭了,道:“陀思妥耶夫斯基都難不倒你,看來,我得改變一點策略。”
搖頭晃腦想了會兒,他接著道:“看來你對西方作家都非常熟,那我考考你東方的作家,川端康成!”
王子虛說:“日本作家我看得不多。”
林峰臉上露出得勝的笑容,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太早,王子虛就接著道:
“《雪國》《千隻鶴》《古都》《山之音》。這是他主要的幾部作品。”
林峰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一旁的郭冉冉忽然抱著手機跳起來,說:“你還漏了一個!”
王子虛轉頭看她:“我漏了哪個?”
郭冉冉說:“《伊豆的舞女》,百度百科上說了,這個是他的重要作品!”
王子虛說:“我知道。《伊豆的舞女》是他的處女作,我看過,但我之所以沒有說這部作品,是因為這隻是一則短篇小說,所以沒有把它跟中長篇並列。”
郭冉冉歪了歪嘴,說:“嘁,我都把名字給曝了,你這個時候講什麼都由你咯?我還說我也看過呢。”
王子虛平靜地說:“我真的看過。而且我還會背。”
郭冉冉睜大眼睛看向他。
“‘山路變得彎彎曲曲,快到天城嶺了。這時,驟雨白亮亮地籠罩著茂密的杉林,從山麓向我迅猛地橫掃過來。
“‘那年我二十歲,頭戴高等學校的製帽,身穿藏青碎白花紋上衣和裙褲,肩挎一個學生書包。我獨自到伊豆旅行,已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溫泉歇了一宿,在湯島溫泉住了兩夜,然後蹬著高齒木屐爬上了天城山。重疊的山巒,原始的森林,深邃的幽穀,一派秋色,實在讓人目不暇接。可是,我的心房卻在猛烈跳動。因為一個希望在催促我趕路……’”
念完這一長段,王子虛頓了頓,道:
“這是葉渭渠和唐月梅夫婦的譯本,也是我最欣賞的一個譯本。還要我繼續背下去嗎?”
席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像看著瘋子一樣盯著王子虛。
良久,郭冉冉才道:“你為什麼會背啊?”
王子虛說:“因為川端康成是196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這一問一答,顯得驢唇不對馬嘴,其中的因果關係,隻有王子虛一個人知道。
那是屬於他的孤獨征程。
林峰站起了身,表情嚴肅,左手扶著王子虛肩膀,右手舉起酒杯,說道:
“各位,聽我說兩句。
“要不是今天來你們單位檢查,我還不知道,我們市,竟然有王兄這樣一號奇人。我以前真是孤陋寡聞、坐井觀天。苟局,像這樣的人才,早應該在文壇嶄露頭角,這是我這個作協副會的失職,我沒有把他挖掘出來,今天我自我批評,自罰三杯。”
一旁領導連忙也站起來,說:“林總,您言重了。”
看著林峰的眼神,他又連忙舉杯道:“該罰的是我,要不是今天,我都不知道小王這麼內秀,還是對同誌們關注少了,我自罰三杯。”
兩個席間最大的角兒都起身了,其他人也紛紛起立舉杯,氣勢洶洶,頓時將桌上的光亮全部遮住。
隻有王子虛坐在人群形成的陰影中,像一段燒過的枯柴,胸襟酒漬和身上落拓,都是燃後的餘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