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點頭:“那個年代的老同誌大多都是上夜校出來的,你看這文字有雕琢痕跡,說明確實是想下功夫。水平嘛倒成了次要了。”
陳喬升攤開手:“對嘛!你說光憑人家這股子熱情,是不是就應該給人刊登上去?而且還有件事兒……”
他小聲說:“這老同誌的家人來找過我們,說了,老同誌歲數大了,有心臟病,生平最大的理想就是文學夢,如果因為被退稿,氣出什麼事情來,人家要過來找咱麻煩的。”
林峰和寧春宴聽得嘖嘖稱奇,王子虛默然無語。
林峰說:“我最佩服陳編的一點就是,他堪稱過目不忘,對西河體製內的同誌們的名字,掃一眼就能記得是誰,在哪個單位工作。”
陳喬升咧嘴一笑,討饒似的說:“林總彆抬舉我了,我就一小辦事的,都是逼出來的。在我這個位子,必須要有一收到來稿能認出來是誰的能力,不然每天加班到12點,事情都做不完。”
寧春宴又撿了一篇稿子,翻了翻,說:“這篇小說倒也正常,不過我有一個問題——”
她將最後一頁翻開舉起來:“為什麼後麵還附了一張作者的彩頁照片啊!”
眾人望過去,隻見紙上女人身披白紗,麵容恬淡,手捧鮮花,亭亭玉立地站著,竟是一張全身藝術照。
陳喬升接過稿子說:“這個嘛,是我們西河的美女作家,她每次投稿都會附帶一張自己的照片。”
寧春宴說:“可是為什麼呢!”
陳喬升無奈地說:“你可以理解為……人設吧。”
寧春宴道:“那你們怎麼處理這張照片的呢?”
陳喬升說:“一並登到刊上唄。”
他轉身從身後拿過來一期《西河文藝》,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翻開其中一頁,展示給眾人:
“說實話,每次排版,最麻煩的就是她的文章。把她照片縮太小了吧,不好看,放太大了吧,占位置。而且彩色的要變成黑白的,每次都糊成一坨。”
眾人看了一眼,認同了他的說法。彩照變成黑白的之後,效果就是不如不登。
王子虛說:“難怪我之前看你們《西河文藝》,看到她的照片還在奇怪,怎麼你們要選一個藝術照登上去。我完全聯想不到這是作者本人的照片。”
陳喬升尷尬一笑:“那下回我在照片下麵加一行字,‘此為作者本人近照’。”
寧春宴覺得這件事荒誕中又透著一絲合理,拿起那張彩照,左右打量,卻始終品不出“美女”的點。舉起來問道:
“她算是美女作家嗎?”
王子虛抬頭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她,說:“沒有你美。”
寧春宴猝不及防中又羞又急:“哎呀你個結了婚的,說什麼呢!”
林峰也附和道:“確實沒有寧才女漂亮。”
陳喬升一副“饒了我”的表情,道:“有幾個搞文學的能像寧才女這樣的?更彆提咱們西河了。她已經算長得很漂亮了。”
眾人繼續找王子虛的稿子。王子虛蹲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因為寧春宴就在他正對麵,離他不到一米遠。
每次她俯下身子撿稿子時,王子虛都心驚膽戰。
她今天穿著清涼的吊帶白裙,領口比較寬鬆。王子虛毫不懷疑,如果在她俯身時,他不慎抬起頭,自己的視線會被立刻吸進去,在天堂與地獄間的limbo裡徘徊。就像掉到黑洞裡的高way一樣。
“找到了!”寧春宴忽然直起身子,雙手捧著一份稿子,在空中揚了揚。
“《野有蔓草》,王子虛。這份稿子被夾在另一份稿子裡麵了。”
王子虛伸手想要去拿自己的稿子,卻被寧春宴躲開了,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衝他說:“我要拜讀一下。”
陳喬升走過來說:“這是在通過的這一摞裡麵找到的吧?嗯,那就說明在排隊,可能再過幾期就登上了。”
王子虛忍不住道:“我四個月前就投稿了,莫非一直排隊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