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宴擺了擺手,說:“彆急彆急,我現在也懶得回去了,我回家幫你謄到電腦上,電子版發給他們。你以後還是留個底稿比較好,哪怕是電子版的。”
王子虛眼神溫和起來,他感覺自己真的被世界溫柔以待了。
寧春宴又問:“考慮投到彆的雜誌嗎?”
“不是說不讓一稿多投嗎?”
“沒事,你投給《西河文藝》這種發行量不過千的小雜誌,影響不了什麼的,”寧春宴說,“我建議你投給《山城》。要是能在《山城》登,你可以在西河橫著走了。”
王子虛說:“好,我會考慮投一下試試的。不過,還是豎著走比較舒服。”
寧春宴加了一腳油,開到王子虛前方五米遠時,伸出頭對他說:“最近西河有個征文比賽,你留意一下。”
王子虛聽說過。是“夢想”為題材的。委辦宣傳部和文協牽頭的比賽,他嫌自己太負能量,感覺不太適合參加。
“你參加嗎?”王子虛問她。
“參加啊,”寧春宴說,“我是評委。”
說完,發動機嗡鳴,保時捷絕塵而去。王子虛又想到第一天見她的場景,同樣的街道同樣的天氣,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他對寧春宴其實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就好像《伊豆的舞女》和《春風沉醉的晚上》,故事裡的男女主角萍水相逢,發生一段很美好的邂逅,但是僅止於此。
在這個世界上你知道,有些曇花一現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和你有更大交集,隻是一期一會,然後相忘於江湖。多年以後也許你會回想起這個人,心中浮現如蘭花般的淡淡悵惘,心裡貪婪地想著怎麼當時沒有與他共度更多日子呢?
王子虛在地上發現了一根彎得恰到好處的樹杈,可能是路旁香樟樹上掉下來的,他撿起來,拔掉多餘枝乾,筆直一根,握在手裡,如同握著一把備前長船的太刀。
“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成熟的已婚男性一邊念白一邊揮舞長刀,斬斷了路旁一根雜草的莖,姿勢瀟灑利落,在被路人注意到之前,他把刀扔在
地上溜了。
……
晚上,寧春宴戴上了防藍光的平光鏡,她用蘭花指,輕輕將眼鏡推到鼻梁上。優雅至極。鏡子裡的人知性又美麗,她滿意極了。
她把冷萃咖啡和王子虛的稿子放在辦公桌上,稿子厚厚一遝,三萬字還是有些分量。一字不漏地錄到電腦上,可能得花上好幾個小時。
肯為一個隻見過兩麵的人花上人生中寶貴的幾個小時,寧春宴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偉大了。她暗戳戳地想,那個結了婚的王子虛,你就為姐姐的大恩大德感動得痛哭流涕吧。
寧冰儒走進來,皺了皺眉:“大晚上喝什麼咖啡?”
寧春宴捂著嘴小小打了個嗬欠:“加個小班。”
“寫論文?”
“……唔,論文容後再議。”
寧冰儒拿起她手旁的稿子,讀了一段,眼前一亮:“這你寫的?”
“不是,彆人寫的。我覺得有意思,想幫忙投到《山城》去。”
她回頭看父親:“你覺得怎麼樣?”
寧冰儒點著頭道:“我看了前幾段,你這個朋友是科班出身吧?”
寧春宴搖了搖頭:“野路子。記憶超強,天賦驚人。就是年紀有點大。”
寧冰儒把稿子放了回去:“你先謄,明天我再來看看吧。”
父親出門後,房間恢複了沉默,寧春宴掰了掰手指,等電腦打開文字軟件時,她刷了會兒手機。3分鐘後,她才轉頭去拿稿子。
在手觸碰到稿子的一刹那,她如同渾身過電一般,狠狠呆在那裡,心跳速度一瞬間飆升到極高水平。
父親將那稿子放下後,紙張交疊在一起,在作者署名的那一行,遮遮掩掩,露出“王子”的字樣。
過了足有一分鐘,寧春宴感覺靈魂才重新回到身體上,她將稿子拿起,被遮掩的部分露出來,顯示出“王子虛”完整的名字。
寧春宴釋然地笑了:“什麼嘛!”
但是轉念一想,她又皺起了眉頭,手指劃過稿子上黑白分明的字句,心中的憂慮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