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她放下茶杯,接著道:“你算算,文壇上麵的各路大佬,光《當代文學史》上麵還活著的,起碼得有二位數吧?差一線登上文學史的大佬們,身居高位的,搞研究的,加起來怎麼都有三位數了吧?這麼多文二代,大多都是給個文協的職務玩玩算了,為什麼隻有石漱秋來參加翡仕?”
段小桑說:“因為,他在文二代當中是寫得比較好的?”
蕭夢吟加重語氣:“是寫得相當好的。”
說完,她打開了石漱秋發來的文件。
看了沒一會兒,就感歎道:“你看看,這風格,跟他爸一脈相承,文筆紮實,情節也超現實,都是評委最喜歡的那味兒,就憑他這年紀,給他個首獎都不過分。”
段小桑歎了口氣:“名聲啊,終究是如浮雲一般,這世上最公平的,隻有錢呐。”
蕭夢吟笑道:“看淡了是吧?我還期待過你複出,給文壇一個驚喜呢。”
“驚喜是不可能有了,驚嚇還差不多,”段小桑自嘲地搖頭,“對了,那這種情況,你今年衝不衝茅盾啊?”
蕭夢吟說:“當然要衝啊。他這水平能拿個翡仕首獎,石同河還能不滿意?他要是真能手眼通天到影響茅獎,那我也服氣了。”
段小桑笑道:“世上的事情總是這樣,永遠是越重要的地方越公平。”
蕭夢吟說:“但也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
“今年你的對手,恐怕不少吧?”
蕭夢吟眼神沉下來:“不少,但我眼裡隻有陳青蘿。”
段小桑撇了撇嘴:“陳青蘿有那麼厲害?我怎麼總覺得她聲名不顯啊?”
蕭夢吟說:“你覺得她聲名不顯,是因為現在新銳獎不行了,她那個時候新銳獎還是很有含金量的。再加上她出道實在太早了,她出道五六年,翡仕這個獎才創立,更重量級的獎已經拿了,也就不需要翡仕了。”
段小桑說:“彆怕,你也不賴,誰還不是個少年天才了?”
蕭夢吟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雖然沒有回答,她內心卻小小地揚起了一絲驕傲與野心。是啊,誰還不是少年天才了?
大家都是天之嬌女,來比比咯?
……
寧春宴一定看得很認真,王子虛等了很久,她才回過來消息。
秋歌:【我看完了,很感動,還流了幾滴眼淚,要知道我不是那種容易感動的人。我也很期待結局。】
王子虛問:【你期待什麼樣的結局?】
秋歌:【什麼樣的結局都期待,隻要是你給的。】
小王子:【我就怕這個回答。】
秋歌:【哼哼,那我任性一點,我作為一個崇拜你的小讀者,在我心中你是英雄,英雄應該總是能既要又要,做到兩全其美。我就想要一個這樣的結局。】
王子虛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既要又要,又不是多維宇宙,世間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呢?
科幻家說在多維宇宙裡有許多根時間維度,所以理論上一個人可以同時做出很多種選擇,多種可能性的世界同時存在。
王子虛想象不出那是什麼場景,但在無聊的四維宇宙裡,他故事裡的男女主角即使能夠(沒有任何科學邏輯地)操縱時間線,卻可悲地無法同時擁有彼此。兩人想要在一起,代價必須是某一人的生命無可救藥地走向終結。
想要一個兩全其美的結局,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英雄總是能夠做到不可能的事,因為他們是英雄。”
王子虛腦海裡驀然想起這句話。
好像是陳青蘿跟他說的。在什麼上下文之間出現的這句話他已記不清,但陳青蘿說過的每一句意義深刻的話,他都會像珍藏照片一樣牢牢記下來。
他故事裡的那個女主角何嘗沒有陳青蘿的影子?即使兩人相隔那麼遙遠,她也總是最了解他的那個人。
即使兩人的靈魂如此契合,她筆直向前,從不回頭;而他則和男主角一樣踟躕不前,在自卑和懦弱中空度歲月。
這樣的兩個人要如何才能在一起?要如何欺騙自己,才能給兩人一個完美的結局?
王子虛頹然地坐下,忽然覺得悲從中來。
“葉瀾啊,”他說,“愛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葉瀾說:“啊?你突然問我這個,我也不知道啊。”
“如果你愛的那個人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在一起,該怎麼辦?”
葉瀾說:“那就付出唄。”
“如果甚至是要付出生命呢?”
“那就付出生命唄?”
“……”
看著王子虛一臉疑惑的表情,葉瀾支支吾吾地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嘛。”
王子虛頓時一臉震驚:“你居然還知道這句話?”
葉瀾臉紅了:“這是名言啊,我為什麼不知道?我靠,我小時候是看瓊瑤劇長大的,都是這種三觀好不好?女人幼稚點怎麼了?本來就早熟……”
王子虛擺了擺手:“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寫結局了。”
葉瀾眨了眨眼:“什麼結局?你是說你那個很好看的故事?”
王子虛點頭:“愛情的本質,就是幼稚。”
……
過了一個月,天氣漸寒。秋老虎漸行漸遠,坐在家裡已不必時時打開空調。
王子虛摘下防藍光眼鏡,將稿紙歸攏,放在桌前。
這是他在東海住所的工作間,桌上放滿各類筆記、專業課本、草稿紙、答題卡、試卷,塞得滿滿當當,這種滿滿當當,也自有一股充實的意味在其中。
王子虛打開手機,看到了寧春宴的消息,抱起手機正準備回消息,在按下“發送”按鈕的最後關頭,他才意識到:對麵的發信人是“寧春宴”而不是“秋歌”,他現在的身份是“王子虛”而不是“小王子”。
他刪掉剛才的消息,改變口吻:“什麼事?”
寧春宴問:“明天有時間嗎?雜誌社最近有點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