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道之不行,已知矣(2 / 2)

不僅僅那張愁苦的臉叫人看出他不得誌,以生活經驗來看,一個在當鋪門前徘徊的人,即便不是處在最低穀,生活也絕不會是快意順心的。

征鴻杳杳,飛葉落地。男子緊握手中的金釵,長歎一聲,終於下定決心往當鋪走。

他的腳步不再猶豫,一刻也不停地悶頭往裡走,他不敢再思索,害怕自己一猶豫便會奪門而出,他要在自己唯一提起的一絲勇氣用完之前,把這支金釵當掉,他彆無選擇。

這支金釵是他送給夫人的第一件飾品,那時他官位不高,憑著一腔情意湊夠半年的俸祿才將這支釵送到夫人手裡。

它被打磨得那樣明亮,鑲嵌著白玉珍珠,上麵的鳥雀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夫人收到時羞澀地低頭讓他幫忙插在頭上,一戴就是這麼多年。

真美好啊。

生活最讓人心碎的地方就在於此,嬌笑著的少女上一秒還在羞澀回望,轉眼他們就老了,一切都翻天覆地變化了。

這時候人員流動並不頻繁,一條街上的人基本上都認識,要找人,到街上一問,準有人知道。

他剛把釵從那個高高的、狹窄的小口遞進去,鄰家大娘的半大兒子就找到了他。小孩迅速跑進來拉住他的衣裳,喘著氣道:“戴叔……你、快回家去,你、你家來人了。”

戴梓,也就是這男人看小孩慌亂的樣子,神色猛地一變,忙問道:“來的是什麼人?你可見了?”

小孩道:“我見了。那人騎著一匹賊漂亮的大馬,說話不像咱這的人,說是來給您送赦免文書的,戴嬸暈倒了,你快回去吧。”

小孩拉著他就要往外走,戴梓腦中嗡的一聲,竟也有點站不穩了。

他扶著小孩的手,麵色幾經變化,朝當鋪要回了那釵,轉身拉著小孩往家跑。

風是涼的,他跑到家裡卻是滿頭大汗了。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果然見院子裡栓了一匹馬,他心下稍安,狂喜這才湧上心頭。

他以為他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這一刻了。

這是他的報應,他把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帶來了人間,這是漫天神佛對他的懲罰——要他用一生的孤苦伶仃來贖清自己造下的罪孽。

同時,他比誰都明白自己和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之間那無法消解的矛盾,隻要他存在一刻,康熙便覺得他滿人的江山立不安穩。

明朝追隨者的執著讓康熙無法不警惕漢人。他知道這是一個多麼堅韌的民族!無論發生什麼,這個民族都充滿希望,隻要一息尚存,他們絕不會倒下。

戴梓知道什麼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更明白一個人被強加的罪名比原本的罪名更無法洗清。

離開京城那天他就知道,年少時春風得意、豁然開朗的心境永遠不會再有了,他的餘生注定在這個冬天無比漫長的嚴寒之地貧苦地生活、狼狽地死去。

可是,今天。這個和往常完全一樣的日子,好像要改變一切!

他踉蹌著走進正屋,稀裡糊塗地跪下聽那送信人宣讀皇帝的口諭,直到赦免文書塞到他手裡才不像飄在空中一樣,有了些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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