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淼隻是隨便想。
她沒見識過幾十年後的世界, 對那些成為常識的技術知識毫無概念。
但她現在無比確定,其實宿安並不厲害,她半罐水, 響叮當呢。
就像她習慣用電燈,喜歡看電視, 卻不知道這些東西的製造原理。宿安就給她這種感覺, 見識過的事物很多,卻又不精通, 腦子還不太好使。
宿淼懷疑, 她知道許多超越時代的東西。
但凡她不那麼偏執, 隨便扒拉兩樣出來,肯定引起轟動, 還愁支棱不起來?
宿淼都忍不住臆想,如果自己在大盛,知道未來誰能當上皇帝, 她肯定不會奔著新帝的後宮去,而是想彆的出路。
說不準裝神弄鬼當個大國師呢。
哪怕最後還得困在後宅,仗著預知未來也能坐穩當家主母的位置,再找點彆的做樂子,好過跟小妾爭風吃醋搶男人。
況且,八十年代的華國比千多年前的大盛好多了。
女人可以念書,可以跟男人樣上班,做生意。難道她不能通過腦子裡的東西做點更有意思的?
比如, 像韓勒這樣, 做個快活瀟灑的有錢人。
如果,她的預知能力給自己就好了!
宿淼雙眸明亮,有些遺憾啊。
宿安沒回頭, 瞧不見宿淼眼中的深意,隻覺得心裡毛毛的。
以為是方才那番說詞惹來他們異樣的眼神。
她趕緊給自己找補:“……媽,不管真的假的,我們先去醫院問問,你也不想養彆人的野種吧?誰知道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是不是蔣陸的?”
楊珩已是兩難。
她看著二十多年的老朋友,指望柳玉繡給個意見。
柳玉繡沉著臉,悲憤交加。
又怨宿安不爭氣,又憐她這婚結得憋屈,不管這孩子到底是不是蔣陸的,心上終歸紮了根刺,稍微碰碰都疼,以後這日子還能過得下去?
柳玉繡臉色難看,半晌後說道:“如果不是,你們打算怎麼解決?如果孩子是蔣陸的,又想怎麼解決?”
宿安當即接話道:“不可能是蔣陸的。”
楊珩沒說話,顯然心裡發虛,柳玉繡認真看著臉倔強的宿安:“萬呢?”
宿安心口堵,有些自暴自棄:“就算是蔣陸的,我也不同意養在家裡。咱們把他送給彆人養,送給那些生不出兒子的家庭,可以給他們錢,反正他們生不出,自然不會虐待他。”
看時,她覺得穿到年代文養孩子是件很輕鬆的事。
她是讀者,很享受女主成為團寵的爽感,享受書中眾人對她的特殊對待。
等自己穿到書裡,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這是真實的世界,其他人不是NPC,她做的每個決定都會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品質。
她現在甚至有些後悔那樣草率地嫁給蔣陸。
但肚子裡已經揣上了崽,宿安也沒辦法。
這個年代雖說講究婚姻自由,但真能狠下心離婚的也沒幾個。再者,她跟蔣陸沒有結婚證,如果她選擇離婚讓位,就白給代曼做嫁衣了。
。
沉沒成本太高,這是宿安無法接受的。
她話剛落,楊珩立馬反對:“不行,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個孩子,如果是蔣陸的,那當然得留在家裡。”
哪有把親孫子丟給彆人養的道理。
宿安:“怎麼不能?”
柳玉繡當然得幫女兒:“楊珩,孩子不是說留就留的,上麵在推行計劃生育,蔣陸在財務局上班應該身先士卒,公開養私生子不太好吧?”
宿安聽親媽幫著敲邊鼓,心裡似乎有了底氣。
“對啊,媽,我也是為了蔣陸著想。”
楊珩臉上僵住。
恍然,是啊,那這孩子怎麼辦呢?再心疼孫子,也不能為了個奶娃娃影響兒子的前程。
正糾結著,秀姐拿了個玻璃瓶進來。
裡麵是剛在彆的小媳婦兒那裡要來的母乳,“珩啊,這奶怎麼保存啊,現在就把孩子弄醒喂奶嗎?”
這個動作攪亂了楊珩的思路:“奶瓶呢,倒奶瓶裡先喂他。”
這可把人難住了。
蔣家人丁稀少,就兒女,宿安離產子又遠,哪裡會有奶瓶這種東西,陣人仰馬翻後,秀姐又到處借奶瓶。
如此來,孩子的事根本瞞不住。
秀姐拿著奶瓶回來時,身後還跟了兩個人,進來就咋咋乎乎:“哎喲,蔣陸媽,這孩子……是咋回事啊?咦,玉繡也在啊,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哦,你倆不會吵架了吧?”
這話問得,忒招人煩。
柳玉繡扯了扯嘴角,避而不談。
牛俊豔不管這個。
跟同來的花大嬸對了個眼神,兩人走到搖籃旁,捏了捏孩子紅通通的小手,“花嬸兒,快來看。這孩子長得真好看咧,瓜子臉蛋兒皮子白,有點像你家蔣陸哦,秀姐說這是蔣陸的孩子,蔣陸跟誰有的啊,不會是上次那個姑娘吧?”
後句是對著楊珩說的。
楊珩臉色白,下意識瞪了秀姐眼。
秀姐不知所措地搖搖頭,想要說自己根本沒說孩子是蔣陸的,但牛俊豔沒給她澄清的機會,而是笑道:“……確實很像,以後長大了肯定是個俊小夥兒。”
楊珩心臟都快從胸腔裡跳出來了。
想趕人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她這人吧,向來裝慣了,對誰都是三分笑,這會兒簡直被架在火上烤。
“呃,家裡還有點事,我現在沒法招待你們,要不,改天再過來玩啊。”
花大嬸年紀最大,約莫六十出頭。
聽到這話擺擺手,笑道:“有啥好招待的,你忙你的,這麼多年的老鄰居了,我和小牛又不是外人。”
楊珩:“……”
宿安見狀,忽然笑了聲。
眼珠兒轉,語氣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秀姨,樓下不夠暖和,你先把孩子抱到樓上我屋裡去吧,不管咋說,都跟咱家掛著親呢。”
知道內情的幾人心頭驚。
楊珩擰眉,差點質問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就見宿安看著孩子心疼巴巴道:“媽,既然是親戚的孩子,人家又相信咱們,要不先養著吧,等他們家裡情況好點,想要回孩子的話,咱們再送回去。”
宿淼聽,妙啊,無中生有出個親戚,以後就算要送走孩子也不愁找不到借口。
她能想到的,楊珩又怎會意識不到。
儘管不喜歡兒媳婦的私心,但還是順著宿安的話說道:“也好,秀姐,先把孩子抱上去吧,這孩子也是遭罪。家裡條件差,親媽懷他時營養沒補到位,生出來還沒貓崽兒大,雖然出了五服,但再怎麼說,幾代以前都是蔣家人,就先養著吧,等安安生了孩子,正好做個伴。”
宿安咬牙,麵上卻笑眯眯的:“我也這樣想,蔣陸是公職人員,上頭有政策,咱家啊注定隻有個孩子,養著就養著吧。”
她這麼大度,想看笑話的牛俊豔和花大嬸倒是傻眼了。
難道這孩子真是親戚家的?那不然宿安個小媳婦怎麼會是這個表現?
不過,柳玉繡跑來做啥?
牛俊豔還是覺得奇怪,就問了:“那玉繡耷拉著臉乾啥?這孩子真不是你家的啊?蔣陸媽,你放心,真的是的話,我們也絕對會保密。”
花大嬸也笑道:“是哩,我這張嘴可嚴著呢,絕對不到外頭亂說。”
柳玉繡臉上依然沒有笑容,反倒有些生氣:“我怎麼不能耷拉臉,莫名其妙多養個孩子,楊珩還沒退休呢,到時候這孩子還不是得交給安安帶?我心疼我閨女也不行?”
楊珩心有不悅,麵上也配合地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
牛俊豔沒想到她這麼嗆。
不過,這倒打消了她的猜測,看兩人都黑著臉,趕緊拉上花大嬸,識趣走人了。
至於保密不保密的……
家庭婦女們的日常不就是四處竄門子嗎?她們覺得光兩個人保密還不穩妥,得拉著大幫人起保密呢。
人走,楊珩迅速跑出去把門關上。
回到屋裡,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齊齊消失。
想到宿安先前挖的坑,楊珩覺得婆婆的權威受到了挑釁,顧不得柳玉繡在,直接問道:“剛才為什麼要這樣說?你讓我到哪裡找個五服外的親戚,萬孩子真是蔣陸的血脈呢,難道咱們家就不認了?”
宿安哭累了。
她也不想要宿淼看笑話。
神色冷淡得過分,嗤了聲,道:“那不然呢?媽,你難道想讓蔣陸丟了金飯碗?”
丟了就丟了,蔣陸也可以學韓勒那樣下海,但公婆肯定舍不得。
楊珩噎住,轉頭看柳玉繡:“玉繡,你看看安安,她也太……”
柳玉繡看了她眼,眼神落在宿安臉上:“你到底怎麼想的?如果你不想跟蔣陸過了,隻要你說,我和你爸就支持你,你想回家住也行,肚子裡的孩子你想養就養,不想養就去打掉。”
楊珩頓時生氣了:“柳玉繡!”
柳玉繡沒看她,隻是看著宿安。
宿安咬著下唇,過了會兒才說:“媽,你彆管我,我不想打胎,也不想再費心給孩子找後爸。”
人人都想要白馬王子,但誰知道下個男人會不會比蔣陸更好?
蔣陸最近對她的態度已經軟下來了。
以他的脾氣,就算哪天吵架了,也不可能動手打老婆孩子。隻要不談愛不愛,日子也能過下去。
但換個人就不定了。
不如蔣陸的她瞧不上,比蔣陸優秀的也看不上她。二十世紀還有不少國男動不動就處|女情結呢,擱在八十年代,這種情況隻會更加嚴峻。
即便不在乎第次不第次,又有幾個人能真心對待非親生的孩子?
不說彆人,讓她養蔣陸的私生子她也不樂意啊。
將心比心,人都是自私的。
動不動幫前夫養五六個娃的情況隻存在裡,而那樣的聖母萬中無。
想到這兒,宿安眸光都變得悲憤起來。
她也不是沒想過學那些穿越女搞事業,可事業不是嘴皮子翻就有的。
她想學人家搞房地產,沒那麼大的資本,二是找不到可靠的合作對象。她接觸過褚澤宇,還沒套上近乎,這人莫名其妙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著中,宿池會因為他遭罪,而現實裡,宿池好得不能再好,點金勝手褚澤宇卻人間蒸發。
宿安也曾試圖接近過中的其他人。
可彆人也不傻,穿越又沒有讓她變得智力超群,三言兩句就露了底,暴露她知識儲備不夠的事實,對方根本沒有興趣跟她繼續接觸。
她也想過學書中的宿淼那樣建服裝廠。
上上下下跑了兩天,不過是跟棉紡織廠那些蝦米乾部打交道,就氣得她狠狠哭了兩回,直接讓她打了退堂鼓。
……
事業型的穿書女不是那麼好當的。
連番受挫後,宿安對自己的能力有了清晰的認知。
她現在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媽,我隻是時情緒失控,這個孩子……剛才秀姨已經給蔣陸去了電話,等他回來再商量怎麼辦。但有點,即便家裡要留下他,也不能讓人知道這是蔣陸的孩子。”
“我也不會帶孩子。”
“這點我絕不妥協。”
她眼神堅定,說話時看的是楊珩的方向。
即使燒著炭盆,也驅散不了滿屋的寒意。
楊珩臉色難看,兩條法令紋如溝壑般掛在臉上,她不喜歡宿安的咄咄逼人,態度便略顯冷淡:“等蔣陸他爸回來再說。”
既然蔣家有了決定,宿安又不讓宿家插手,柳玉繡無話可說,冷著臉走了。
屋裡不暖,但屋外更冷。
安南的冬天很少見到雪的影子,此刻竟飄著綿密的小雨,雨中還夾雜著雪花。
半個指甲蓋大小,落地便化為遇水,落在衣服上,不消會兒便沒了。
“媽,下雨了。”宿淼縮了縮脖子,手緊緊挽著柳玉繡,身體也跟著蹭過去,嬌聲嬌氣:“唔,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