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輕很軟, 恍若羽毛在心上刮蹭而過,臉上明明沒什麼表情,韓勒心口確實突地一滯, 驟然發疼。
他捉住宿淼的手,逼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認真道:“我的家庭情況……有些複雜,不是我不想告訴你, 而是, 我不知道從哪兒開口。宿淼, 我沒有無所不能, 其實我也有許多不好的地方, 我不願在你麵前暴露無能又狼狽的一麵,我……需要時間。但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不會瞞你太久, 我喜歡你,敢追求你, 那便做好了坦誠相待護你一輩子的準備。隻要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誰也不能挑你的刺,我不能,我父母亦不能。你放心, 我會對你好的, 也會努力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
他聲音清朗溫和,擲地有聲, 第一次沒有嬉皮笑臉。
宿淼怔了怔,眼眶微熱,不知怎地, 心裡酸酸澀澀的,酸澀之後,又湧出甜蜜。
她確定,韓勒此時此刻是真心的。
他平時愛逗她玩,跟她打嘴仗,說話還老不正經,但他做事向來周到,心思很細。他反骨又桀驁,實則非常重承諾,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則。
他敢這樣保證,必定做得到。
就像上次她獨自去飯店,他去不了,便坦坦蕩蕩告訴自己他有其他事要忙。彼時她是他心動的姑娘,天平對麵是他下鄉時的朋友。他先應承了對方便不會毀諾。
宿淼嘴上抱怨他不夠真心,沒有把她擺在首位,其實心裡是讚賞的。
如果他是個重色輕友不守信諾的人,確實能在那一瞬間滿足她的虛榮心,但理智回爐後自己肯定會看不起他。
此刻聽到韓勒這番話,宿淼絲毫不懷疑他的真心。
她看著他的眼睛,優越的眉骨,眼中的緊張不安,鼻子莫名發酸。
這一瞬間,她忽然很好奇,韓家到底什麼樣?
她以為,這樣一個張揚自信,時而強勢霸道,時而幼稚陽光的男人,又是家中幺兒,必定是被濃烈的愛包裹著長大。
可韓勒談到家庭時,渾身肌肉一
下子繃緊了,眼神非常複雜。
冷漠中還帶著幾分羞恥和厭惡。
這樣的情緒隻是一閃而過,宿淼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拒人於千裡之外卻又讓人心疼。
她想說幾句俏皮話緩和氣氛,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
宿淼抬手,高聲打斷他的話:“不,不用說。”
韓勒沒想好怎麼說,她其實也沒做好接收他所有情緒的準備。
韓勒:“那,你同意讓我成為你的對象嗎,宿淼淼?我會對你好。”
見她不說話,韓勒不免又急躁起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那咱們就這樣說定了?”
“……”
宿淼聽他這樣說,哭笑不得。
膽大包天的伸出魔爪掐他手臂:“你就不能讓我多感動一會兒嗎?”
她情緒剛醞釀好,差點就要哭得稀裡嘩啦,結果這人柔情蜜意不過兩秒,立刻土匪上身,弄得她都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看他。
韓勒挑眉,繃著的肩膀卸下力道。
心定了,又忍不住嘴賤:“矯情。”
“……”
宿淼呲牙,果然有些人就不配得到她的心疼。
說她矯情那她就矯情到底:“韓大哥,對著我這麼矯情的人,您真是辛苦了呢。想想你未來不知道要難受多少年,我就於心不安,你說你找個溫柔賢惠以夫為天的多好啊,非得自己找罪受,活該!”
她撅著嘴巴,一頓牙尖嘴利,韓勒想笑不敢笑。
捂嘴乾咳了兩聲,轉移話題:
“陰陽怪氣啥呢,趕緊回去睡覺。”
再讓她說下去,他恐怕又要恢複到沒媳婦的狀態了。
韓勒這會兒心情好,看使勁撲騰的宿淼就跟鏟屎官看貓主子一樣,怎麼看怎麼可愛。
“有家店的小籠包特彆鮮,明早我帶你去。”
宿淼其實也沒真生氣。
一提到吃的,她就順坡下驢,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
高興得連連點頭,心裡美滋滋的。
那股子逼上梁山的憋屈勁過去
後,她覺得有韓勒這個對象委實不錯。
也是她見識少,對男人的評判標準還停留在大盛。隻覺得願意洗手作羹湯,又樂意帶未婚妻四處覓食的男人便是頂頂好的。
殊不知這年頭的男人為了討好對象,在匱乏的物質條件下,玩出的花樣一點不少。
普通人再不濟也得騎上自行車帶著姑娘看看花看看水,看星星,看月亮。稍微帶點文藝氣息的青年還會相約在公園裡談詩詞歌賦,人生哲學呢。
條件好的就更厲害了。
愛學香港電影裡的各位黑|幫老大,穿上洋氣的西裝喇叭褲,戴著墨鏡,領著姑娘小弟專門上高檔場合消費。
像韓勒這種既不帶心儀對象看電影,又不去西餐廳浪漫一把的人才是異類。
擱彆的姑娘身上,人家都得嫌他摳門沒誠意。
也就宿淼覺得他實在。
“你住隔壁,還是住十八號?”宿淼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兒,突然開口警告他:“不許再翻|牆進我家。”
萬一被人看見了,又不知要傳出什麼閒話,彆人肯定要說他們不知廉恥,無媒苟合。更甚者,如果這條巷子裡藏著敗類渣滓,有那等輕浮的宵小之人窺見後也跟著學,她這院子還安全嗎?
她一個姑娘家獨居,不能不多考慮。
韓勒雙手插在褲兜裡,斜斜倚在牆上。
一派愜意:“外公外婆年紀大了,休息得早,我就不去打擾他們了,我就住隔壁。”
極普通的話,但似乎是關係挑明了,兩人之間添了一層曖昧的紐帶,宿淼一聽到他的聲音,心就忍不住怦怦直跳。
她低聲“唔”了一下,猶猶豫豫:“……那,我就進去了?”
韓勒:“去吧。”
宿淼轉身推門,感受到背後始終有一道灼熱的目光追隨著,整個人仿佛被火焰包圍著,從後背燃燒至脖子,耳朵,臉頰。
偏偏這個時候,韓勒又開口了:“你不會一覺醒來,就把今晚的事忘了吧?”
“我們的事,可是說定了,你不能反悔。你敢反悔,
我就敢追到柳阿姨麵前告你個始亂終棄。”
宿淼猛地回頭,好久沒說話。
瞪大眼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韓勒!!!”
韓勒哼笑,手指勾著她的發梢,略顯纏綿地轉著圈:“晚安,我的姑娘。”
宿淼:“……”
誰說女子變幻無常,照她看男人也不遑多讓。
她還想說什麼,一道氣急敗壞的男聲傳來:
“哎哎哎,我說你倆有完沒完,我在這裡等了快十分鐘了,你倆一會吵吵,一會膩歪,大半夜談情說愛非得在路上堵著嗎?韓勒,你有點公德心啊。”
巷子倒不窄,可是中間站著兩個人你儂我儂,誰好意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