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著一株沒有樹葉, 光禿禿的樹枝上綴著一朵朵瑩黃色小花的樹木在庭院裡忙活著。
宿淼離他還有五六步遠,就聞到淡淡的幽香。
“這是什麼?”
韓勒將小鏟子丟到一旁,將一人高的花樹放進泥坑裡。
搖頭道:“不太清楚,賣花的人也不知道叫什麼, 據說是偶然在山上發現的, 看著新奇香味也十分獨特, 我就買了。”
畢竟過年期間, 對方喊二十五塊, 韓勒也沒還價。
“呐,那幾顆大蒜是贈品。”
宿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噗嗤一笑:“什麼大蒜, 這叫金銀台,也叫淩波仙子, 開出來的花朵是黃白色的, 花香濃鬱, 放在清水中就能活下來。”
倒是個省事的品種。
“我記得臥室多寶格上有一個青花瓷盆兒,用它來養吧。”
宿淼說著,起身去取。
韓勒回憶了下, 想起她說的是哪個東西了,那是個民國時期的仿製品, 不值錢,便沒阻攔。
他們各忙各的。
明明是最普通的事,但兩個人一起做時, 即使不說話,不看對方,也覺得特彆有意義,宿淼給瓷盆兒倒上清水, 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忙完這邊,小兩口手牽手去吃晚飯。
哪怕見慣了的杜金生也覺得這兩人實在夠膩歪,結婚已經好幾個月了,隻要有時間,他們還是跟個連體嬰似的,恩愛得不得了。
就盼著一輩子都這麼膩歪呢。
大年初八開始,韓勒又開始上班了。
一下子掏了四十萬出去,這讓他忽然有了緊迫感,他開始早出晚歸。
而宿淼給幾位長輩做的衣服完工了,她抽空送過去後就忙刺繡的事了。
韓勒:“繡東西太費眼,能不做就不做了。”
宿淼抬眸,笑了笑安撫他:“又不常繡,不礙事。”
韓勒深深凝視著她,問道:“是擔心家裡沒錢了?放心,除了投到研發裡的錢,每個月還是有利潤的,你不用這麼辛苦。”
“怎麼就辛苦了?”宿淼嗔了他一
眼:“你不許學那些大男子主義的人,這個家是咱們兩個人的,你在外打拚,我在家裡也出一份力,日子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哪怕公司出了岔子,刺繡也算一條退路,到時候,我還能養你呢。”
韓勒哪會那樣想。
他就是心疼她。
他是知道她的,又嬌又懶散,做什麼全憑興趣,很少為了錢發愁。上回為了賺錢還是幾個月前的事,這會兒突然變勤快,怕是真存了養他的心了。
韓勒一時心情複雜,心疼之餘又夾雜著隱秘的歡喜。
與彆人不同的成長經曆讓韓勒的想法也跟大多數男人不一樣,聽到宿淼這樣說,他不會覺得沒麵子,隻會感到開心。
一想到自己的付出不是單向的,他心裡就受到了不小的震動。
韓勒抱著宿淼,幾乎不舍得放手:“好,給你養。”
宿淼好笑不已。
將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摟著自己晃來晃去,好像撒嬌要抱抱的大狗狗。
她丟開繡線,拿過工作台上準備好的草莓,塞了一顆到他口中:“公司的事我不懂,我一看那些圖紙理論就頭疼,不過我相信你肯定行。”
“你最厲害了。”
韓勒享受地咬了一半草莓,另外一半以唇反喂給媳婦兒。
宿淼被他突襲得愣了一下。
下一刻,同樣甘甜的果汁兒頓時充斥在自己的口腔裡,靈活的舌頭帶著甜美的果肉四處掃蕩,誓要將這種欣喜、甜蜜送到唇齒間的每個角落。
半晌後,兩人呼吸漸漸平複下來。
宿淼臉頰微紅,雙眸含春,水潤潤的透著一股狠狠被欺負過的氣息。
韓勒又在她水光紅腫的唇瓣上輕輕啄了幾下:“你懷著孩子,身體緊要,坐著繡東西的時間不能太長,我會讓杜姨看著你的。”
宿淼故作嫌棄:“知道了,囉裡吧嗦。”
寒假結束,宿淼正在繡的那幅作品也才完成了一半。
到開學時,她的肚子已經三個月了,孩子很乖,除了第一次提醒媽媽注意到她的存在讓宿淼乾
嘔了一會兒,後麵幾乎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但宿淼還是非常小心。
她先跟幾位教授說了自己懷孕,這學期可能不會來聽課的問題,又跟山水班的同學打了招呼。
畢竟她很少落下課,經過大家被糾察隊抓走調查而宿淼跟著兩位同學忙前忙後的事,她名義上是旁聽生,實際上在大夥兒心裡她已經成了本專業的一員。
“你不來上課的話,我們平時都找不到人指點了。”
“對啊。”
顧小珍也在一旁點頭,笑道:“大家還想讓你幫忙看看寒假的采風作品呢。”
跟她們這些學畫不久的人相比,宿淼已經是公認的形成自己風格的畫家,就連幾門課的教授也說自己能教的不多。
班裡有人好奇過她已經畫得很好了為何還會來旁聽,不過也隻是在私下討論,沒去問本人。
顧小珍倒是問過,宿淼卻道,她不是學畫,而是學畫中的曆史,所以不打算跟他們一樣,滿打滿算在一個專業混幾年。
知道她早晚得走,顧小珍依然很舍不得。
宿淼笑了笑,將家裡準備好的蒸糕發給大家,柔聲說道:“看畫而已,這有什麼難的,我在文化巷十二號,歡迎大家來找我玩。”
顧小珍用力點頭:“我一定去。”
不少人也哈哈笑著應了。
不過,總有那麼一兩個不合群的,從前是顧小珍,發生過舞會□□後,那個人就變成了方怡。
雖說那件事不關方怡的事,是她姐姐和那幾個演員朋友玩得太過頭才連累了大家。
但其他人經曆了人生中最折磨最痛苦的兩天,出來後幾乎不約而同選擇疏遠她,即使不像從前對顧小珍那樣言語擠兌,這種默默遠離的態度還是刺傷了方怡。
方怡也試過分享宿淼的八卦拉近大家的距離,或許是因為被關那兩天帶給大家的陰影太深,以至於沒人理她。
久而久之,開朗大方,自信洋溢的方怡就變得沉默起來。
整個班裡,其他人都相當於受過她的“害”,她知道自己沒有
底氣要求他們像過去那樣捧著自己,唯一能讓她保持優越感的隻有宿淼這個外來者。
因為,她知道她的秘密。
看大家這麼捧著宿淼,方怡便看不慣了。
她輕笑一聲,話語間仿佛是為了宿淼著想:“還是不去了吧,你老公比我們大那麼多歲,感覺說不到一塊兒去,他可能會覺得咱們煩人,到時候大家肯定很拘束,也不知道他脾氣怎麼樣,萬一朝你撒氣,我們豈不是害你被罵。”
宿淼:……
好像有點陰陽怪氣?
宿淼笑容微頓,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畢竟韓勒比自己大了七歲,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確實算得上年齡差比較大的兩口子,就是不知她從哪得出韓勒脾氣的結論。
都要走了,宿淼也不想跟人生氣,但該澄清的還是要澄清。
她笑眯眯地看著方怡,眼尾上翹著,帶著微微的逼迫:“還好,我覺得七歲不算大,成熟男人包容人,更疼媳婦兒。”
誰料方怡詫異地“啊”了一聲,仿若無意道:“七歲啊,感覺不太像呢,你愛人之前來接你,我遠遠瞧了一眼,感覺……”
她咬著下唇,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
都說到這兒了,宿淼還能不知道她胡說八道?
眼神倏地冷下來:“感覺怎樣?”
方怡看看大家,目光憐憫,遲疑片刻說道:“……像是四十好幾呢。”
這話一出,氣氛陡然凝滯。
整個山水班隻有顧小珍見過韓勒,當即大聲駁斥方怡:“胡說八道啊你,淼淼愛人很年輕,跟我們差不多年齡。”
方怡瞥她:“你見過?”
顧小珍重重點頭:“我當然見過。”
方怡不信:“你倆關係好,你當然替她說話,誰知道你撒謊沒,我可是親眼看見過開車的人什麼樣子。”
其他人插不上話,又看兩個人都一臉篤定,越發感覺迷霧團團。
宿淼在外頭是極少生氣的,左右都是些交情不深的人,為了彆人的話動怒委實不劃算。
因此,聽了方怡意有所指的話,她也隻是嗤了一聲,笑道:“正巧今天領完書下午沒課,要不要到我家認認門,也好見見我那四十好幾的丈夫啊?”
她故意在“四十好幾”加重語氣。
大家有些猶豫。
擔心叨擾到宿淼。
宿淼不喜歡彆人猜東猜西,知道他們在糾結什麼,佯裝嚴肅:“先說好,得幫著做飯啊。”
這話一出,大夥兒的心理包袱頓時輕了不少。
不禁偷瞄方怡的表情,看她一臉“我又沒說錯”的表情,暗道她脾氣越來越怪了。
“我來做,我在家經常燒菜,爺爺說我手藝不錯的。”顧小珍當即舉手。
她表態後,其他女同學對宿淼那個未曾謀麵的丈夫也有些好奇,便開開心心地決定一同做客。幾個男同學推辭了,宿淼也笑笑著調侃他們肯定是怕暴露自己不會做飯的毛病,怕女同學們笑話,男同學大大咧咧點頭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