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時分。
三千鐵騎馬裹蹄,人銜枚,終於穿過了這片山林。
張遼長刀撥開樹枝,舉目遠望,一座小城印入眼簾。
這座潁水而建的小城,環城四周已被大片營盤所取代,一直延伸到水畔渡頭。
隻見潁水上遊,一艘艘的糧船順流而來,正源源不斷靠岸。
陸上方麵,同樣有一隊隊的糧車,從四麵八方而來,彙聚到城外營盤之內。
借著山坡居高臨下遠望,更能看到營盤內,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圓頂的帳篷。
不用猜,必是糧倉無疑。
張遼輕吐了一口氣,嘴角微微上揚。
荀諶送來的魏軍布防圖果然無誤,他靠著這布防圖,一路避過了魏軍數道哨卡布防,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了固陵城外。
看敵營這陣勢,糧船糧車還在井然有序入營,顯然是沒有覺察到,一支楚軍騎兵已摸到了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張遼是真想一鼓作氣,率軍殺入敵營,一把火燒了袁紹的百萬斛糧草。
這不世之功就到手了。
不過他卻壓製住了爭功的衝動,仔細打量敵營情況。
果然如蕭方所說,營中的魏軍守軍,至少在一萬到一萬五千人左右。
看敵營布防情況,雖然沒有覺察到他鐵騎的潛近,但各處值守布防皆相當嚴密。
張遼很快就判斷出,以自己三千騎兵,想要破營而入,勝算並不大。
“算了,還是依照蕭國相之計,我安安心心的做疑兵佯攻吧……”
張遼遂壓下了爭功之心。
接著便回頭傳令,令將隨軍攜帶的上千麵戰旗,儘皆高掛起來。
所有戰馬之後,都掛上樹枝。
號令傳下,三千將士們顧不得疲憊,立時忙碌起來。
三千戰馬,每一匹的馬尾上,都拴上了一根長長的樹枝。
每一人手中的刀槍,也都換成了一麵“楚”字王旗。
萬事俱備。
張遼長刀一指,厲喝道:
“全軍聽令,跟我衝出去,佯攻敵營!”
號角聲吹響,刺破了樹林的沉寂。
張遼抓起一麵“楚”字王旗,策馬當先,第一個衝出了樹林。
三千楚軍將士,各挾戰旗,如潮水般追湧而出。
戰旗遮天蔽日,馬尾上的樹枝,更掀起了漫空狂塵。
這般鋪天蓋地襲卷而來,所掀起的聲勢,儼然有數萬楚軍奔湧而來。
魏營之內,鳴鑼聲警之時,立時響徹大營上空。
而此刻,中軍帳內。
一員須發半白的老將,還有一位謀士,正在舉杯對飲。
“公則啊,你我難得一聚,來來來,陪老哥我好好喝一杯!”
淳於瓊笑嗬嗬的給郭圖倒滿了一杯酒。
“仲簡老將軍,大王可是嚴令軍中不得飲酒的。”
“你是這糧營主帥,帶頭違抗大王軍令,似乎不太好吧。”
郭圖雖然接過了酒杯,嘴裡卻又提醒道。
“小酌一杯而已,又無傷大雅,公則你不向大王稟報,大王又怎會知曉呢?”
“何況我聽說大王在項城大營,還不是時常擺酒宴……”
淳於瓊話點到為止,給了郭圖一個“伱懂的”眼神,爾後笑眯眯的舉杯一飲而儘。
郭圖會意,也隻是嗬嗬一笑,也跟著舉杯飲儘。
淳於瓊又給他添滿,臉上掠起幾分不解:
“公則呀,你可是大王心腹謀臣,平素征戰在外,哪次不是常伴大王左右,隨時出謀劃策。”
“怎麼這一回,大王把你調至了固陵,跟我這把沒用的老骨頭守起了糧草?”
郭圖仿佛被戳中痛處,一聲無奈長歎,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儘。
“今時不同往日呀,現下大公子被俘,生死難料,何時能歸來是遙遙無期。”
“我們這些汝潁人是日漸失勢,現下大王隻對沮授逢紀他們言聽計從。”
“愚弟我被發配來守糧營,不也是天經地義的麼。”
郭圖陰陽怪氣的吐了一番口水,自酌一杯,仰頭又是一飲而儘。
淳於瓊豈能不明白郭圖處境。
想他當年與袁紹,同為西園八校尉,資曆在魏國謀臣武將中,可謂是首屈一指。
可自袁譚被俘之後,同為汝潁一派的他,地位也是江河日下,基本在袁紹麵前已經說不上話。
郭圖的處境,他可以說是感同身受,同病相連。
“這就是命呀,誰讓大公子氣運不濟,注定與袁家儲位無緣,連帶著咱們也跟著前途渺茫。”
“老哥我一把年紀了,怕也活不了幾年,等不到三公子上位,那幫河北人對咱們秋後算賬了。”
“可公則老弟你春秋正盛,將來隻怕…”
淳於瓊話未言儘,又是搖頭一番歎惜,低頭倒起了酒來。
看著唉聲歎氣,為自己叫屈擔憂的淳於瓊,郭圖嘴角斜揚,眼中卻閃過一道彆有意味的詭笑。
“仲簡老將軍這話說早了,將來魏王百年之後,誰能上位,還尚未可知呢。”
“嗯?”
淳於瓊抬起來,眼神茫然。
袁譚被俘,楚魏兩國殺得不死不休,袁譚早晚會為劉備所殺,這不是世人皆知的事嗎?
袁譚既然必死無疑,袁紹百年之後,隨了袁尚外,還有誰能上位?
難不成還是那個以平庸軟弱聞名的二公子袁熙不成?
“仲簡老將軍,你且再耐心隱忍幾日,我已暗使了手段,說不定用不了幾日,大公子就會完好無損的歸來。”
“隻要大公子能活著回來,誰對誰秋後算賬,還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