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敗覺得這一幕實在是熟悉極了,一年前,江雲樓似乎也是這樣坐在雪地裡,一動不動,對周圍的一切毫無知覺。
寒毒。
是寒毒發作了。
東方不敗推開房門,臉色陰沉,語氣急促道:“去請神醫!”
今晚在外守著的是凝紫,她原本還在打著瞌睡,被東方不敗猛然推開門的動作嚇了一跳,回過神後,她趕忙應了。
深夜要請神醫,不用多說,定是江雲樓出事了。
凝紫迅速搖醒了澄碧和紅箋,便匆匆忙忙提了燈籠,出門去請平一指。
東方不敗已轉了回來,他扶起江雲樓,小心而沉穩的將內力輸進江雲樓的後背,果然受到了寒毒的強烈抵抗。
就像那日在劉府一樣。
平日裡,寒毒全靠江雲樓用內力強行壓製,儘管如此,江雲樓依然是怕冷又容易生病的體質,一旦他給了寒毒可趁之機,被壓製許久的寒毒便隨時都會反撲上來,要了他的命。
江雲樓這段日子看起來安然無恙,現在想來,也不過是為了安東方不敗的心,才苦苦隱忍而已。
……他總是這樣。
東方不敗的眉頭狠狠擰起,又迅速舒展開。
此時救人要緊,並不是生氣分神的時候。
東方不敗的內力霸道而沉穩,在江雲樓體內轉了一圈之後,勉強穩住了他體內紊亂的寒毒與真氣。
東方不敗收了內力,剛剛抽開手,就被另一隻手虛虛握住,那隻手綿軟無力,仿佛隻要輕輕一甩就能甩開。
“抱歉……”
東方不敗麵色複雜,他輕輕揮開江雲樓的手,淡淡道:“本座不想聽你說這些話。”
江雲樓苦笑一下,低低道:“我想也是。”
他喃喃自語一樣的道:“跟我在一起,連個生日也過不好。”
東方不敗定定的看著江雲樓半晌,才垂下眸子,答道:“就算沒有你,本座的生日也一樣過不好。”
“是麼……”
江雲樓笑了笑,虛弱的閉上了眼睛。
東方不敗扶著他,讓他在床上躺下,又從善如流的拿出帕子,幫他擦拭身上的汗。
曾幾何時,東方不敗也會這樣照顧人了?
……
…………
平一指到了。
他隻穿了身單衣,提了藥箱就趕到了東方不敗的住處,看起來十分匆忙,去通知他的凝紫顯然被他甩在了半路上,到現在都沒能回來。
平一指站在床前,借著油燈打量了江雲樓許久,嘴唇蠕動:“是時候了。”
東方不敗微微抬起了眼睛。
平一指說:“成敗就在今晚。賭贏了就是活,賭輸了就是死。”
東方不敗冷冷問:“你有幾成把握?”
平一指道:“要麼生,要麼死,當然就是五成把握!”
東方不敗道:“想來平神醫沒有忘記自己的規矩。”
平一指伸手指著江雲樓,大喝道:“治不好他,我就把我自己的命給你!”
東方不敗緊繃著臉,視線落在再次昏睡過去的江雲樓身上,沉聲答道:“好!”
這一夜,黑木崖的最高處燈火通明。
東方不敗的院子亮的如同白晝,黑木崖所有的大夫都被陸陸續續的傳喚到了這裡,在紫衫侍衛們重重把手的院子裡,他們屏著呼吸等待教主的指示。
而日月神教的教主東方不敗,則是披著一件單薄的外衣,背著手,在門外站著。
他麵色冷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緊閉的房門,陰沉的像是隨時都會拍碎手邊的石桌,大發雷霆。
然而東方不敗隻是站著。
他站在那裡,生怕外麵的響動驚擾了屋中的人,他的手心已經泛出了細細密密的汗,卻連他自己都沒能察覺。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
終於,天邊有了一絲亮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中傳出平一指的大笑聲,東方不敗一愣,臉上隨即浮現一抹狂喜,他大步走過去,一把推開了門。
平一指滿臉鮮血,他在屋中狂笑著,根本不管有沒有人推門而入,他大笑著,瘋癲道:“哈哈哈哈!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東方不敗的笑意凝固在了臉上。
平一指大笑著,將一柄鋒利的刀,直直的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殺一人,醫一人,殺一人,醫一人……”
他怪笑著,嘴裡吐出鮮血,緩緩地倒在了地上。臨死前,平一指的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東方不敗,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消失在唇齒間:“這條命,還你了……”
東方不敗如遭雷擊。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艱難的思索他聽到的話,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過了一刹那,東方不敗猛然驚醒,大步走到床邊。
床鋪上的清俊男子裸露著上身,身上密密麻麻的紮滿了銀針,枕邊儘是鮮血。有一部分已經乾涸了,有的還在往床下流淌,江雲樓全身蒼白如紙,一雙眼睛半睜著,瞳孔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神采……
東方不敗聽不見對方的呼吸,他顫抖著手摸上去,對方的手臂冰冷的就像一塊石頭。
胸腔裡砰砰跳動的心臟在這一瞬間停止了跳動,東方不敗的大腦一片空白,他說不出話,也做不出任何反應,隻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江雲樓。
長生……
長生……
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心臟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東方不敗的臉在這一瞬間變得猙獰可怖。
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亂。
東方不敗失去了理智,他什麼也不能思考,怎麼也無法恢複冷靜,耳邊仿佛傳來女人的尖叫,與一聲又一聲的“教主”,掌風所過之處,無論是物還是人,都無一例外的化作粉末,再無恢複的可能。
可他潛意識中仍不願意傷害江雲樓,始終沒有往江雲樓所躺的那一塊地方出手……
“東方……”
天昏地暗中,他聽見了一道微弱的聲音。
仿佛一束光,照亮了一片混沌的世界。
東方不敗慢慢地停住了動作。
那微弱到近乎於無的聲音果然不是錯覺。有人斷斷續續道:“好哥哥,我好像……還沒死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