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騾車,沈清姿全程保持著一幅低眉垂目的姿態,就怕江逸來搭話。
話一多,就容易露餡。
“謝姑娘可是從南方來的?”問這句話的不是江逸,是正在趕車的小廝,名喚奉壹。
有的時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正是,小哥怎麼知道的?”沈清姿聲音又軟又小,讓人禁不住卸下幾分防備。
“這合縣地處邊塞,春天風沙大,冬天又冷又燥的,可養不出這麼好看的姑娘。所以猜測姑娘定是從南邊來的。”
奉壹剛過舞象之年,少年郎的誇讚最是真誠。沈清姿微抿雙唇,淺淺一笑,眼波流轉間眉梢也染上幾分嬌羞,並不作答。
這一笑,惹得江逸用餘光多看了幾眼。
他今日前來拜見合縣縣丞,便是為了打聽即將赴任的沈太守的消息,與之而來的,還有新政。皇帝年幼上位,三年前親政,一直想做出一番政績,好擺脫太尉楊行遠的控製,收回權柄。是以,新政的成敗至關重要。
但這一刀,卻是揮向世家門閥、豪右大族:重新丈量田地、歸還侵占田地於民,釋放奴婢以充實人口。
江氏因避兵禍舉族遷徙合縣,力量雖有削弱,卻也在地方豪右之列。
多事之秋,不得不防。
“難得你有聰明的時候。謝姑娘祖籍海岱。”江逸看過路引,自是知道謝靜婉的籍貫、年歲。
“公子這話說的不對,奉壹自小跟著公子,就算是個笨的,耳濡目染,也聰明了不少。”奉壹故作不忿的反駁,接著又把話題引向沈清姿:“那謝姑娘可識得瑤柱?”
“識得的,我們那兒也叫它扇貝,父親以前也涉足過海產生意。”她淡淡的答道,不見半分驚慌,麵上還掛著溫婉的笑意。
“太好了,改明兒喊上大夥,一起去海邊撿瑤柱吧!”
沈清姿半顆心瞬間懸了起來,旋即又如山中靜潭般,不見波瀾。“好啊”,她答應的爽快,也愈發警惕。這主仆倆,一個沉穩、一個機變,配合的甚好,僅用一個小小路引上的信息就能對她百般試探。
臨行前,沈宜之再三叮囑,江逸十七歲就敢散儘家財,帶著數百族人遷徙,這份膽量和氣魄,非尋常少年。治理幾百人從未生亂、組織族人抵禦沿途的流寇敵軍,頗有手段,絕非善類。
江逸的餘光一直在她周身徘徊,自是沒錯過她轉瞬即逝的慌張,騾車緊走慢走已行出合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漫不經心的玩笑道:“姑娘這麼輕易就上了我們的車,不怕我們是壞人?”
沈清姿那本就懸著的心如被人捏住般,呼吸不得,手背甚至不自覺的往大腿上靠,匕首的堅硬觸感給了她些許安慰,前後不過幾個念頭的時間,她突然瑟縮著朝後挪動,弓著脊背,目光卻又硬又狠,像幼獸一樣炸毛呲牙,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強壯一些。
“是江某唐突了,姑娘不必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