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局中有局,總能覓得生機(2 / 2)

眾生皆苦,萬相本無,唯有自渡。

“就算是寡婦、家無男丁,也算作一戶,官租一個子也不會少“。江逸頓了頓,話鋒一轉:”朝廷收租,十之稅一,到了地方,變成十之稅五,更甚者十之稅六,豐年勉強自足。但農家吃飯靠天,遇到災年,顆粒無收,倉廩無糧,徭役不已,餓殍遍野。”

話已儘,其中意味沈清姿也咂摸出個七七八八:李寡婦若按照朝廷的要求繳納賦稅,彆說吃飽穿暖,活下去都成問題。但在吟水村,她有衣蔽體、有屋容身、有錢給女兒買藥。那隻有一種可能,她沒有注冊入籍!

大越有十三州郡,郡的長官稱為太守,五年一輪任。鐵打的差役、流水的官老爺,即便官至太守,下麵的人不買麵子、政令推行不開,這多事之秋沈府必然在劫難逃。上任在即,手裡不握點東西根本壓不住這群牛鬼蛇神。

若僅如此,事涉朝堂,沈府豢養的那些門客、遊俠自能處理。賭債、情債、假賬....以利誘之,以命相挾。犯不上讓一個閨閣千金遠行萬裡,以身犯險。

隻是這清河郡各縣縣丞、豪門、世家同氣連枝,如鐵板一塊。沈宜之把自己能用的力量盤算一通後,才找著一個多年前救下的遊醫薛望,住在清河郡的吟水村,不得已把她丟了過來。

沈清姿眼神微閃,還未喜上心頭轉瞬又如千斤壓頂般沉了下去....

若她真是謝靜婉,聽不出這些弦外之音;若她是假冒的,這番話便可引蛇出洞,讓她順著戶籍的方向去查,屆時人“贓”俱獲,弄死她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這江逸,跟狐狸似的,詭詐狡猾!

但她知道,江逸說的都是事實,心冷如她,也仍有惻隱之心,誠心道:“曾經靜婉不知農家苦,如今隻願年年歲歲如今朝。”

這祈願,發自肺腑。

送完飯,她便窩在了陰涼地裡,遠處傳來彭彭魄魄的打麥聲,和著陣陣號子,割麥已近尾聲。田壟上,麥茬挨挨錯錯,幾個農婦彎腰在在地裡撿穀子,其中一個是李寡婦。

她不禁想到先生教的一句詩:“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1】”讀書時尚未解其意,如今才恍然覺出留穗之人的善良和弱者生存的艱辛。

而後的兩日,風平浪靜。她一直在想戶籍的事,戶籍有鬼至少有三本賬冊,一份是各戶的收成,一份是注冊入籍的佃戶、鄉民繳納的稅賦,一份是吟水村上交官府的實稅。

“謝姑娘可在?薛大夫讓我來抓藥。”一聲呼喊將她的思緒拉回,她放下洗了一半的碗,甩甩手,打開柵欄,回道:“我便是。方子給我吧。”

男子左張右望,確認無人後,才低聲說道:“謝姑娘,小的尤二,是江宅的小廝。進城看大夫時錢不夠沒能抓藥,就把方子背下了,這段日子愈發難受。按理說該找薛大夫看,隻是這病著實難言,你看能不能....”

沈清姿抬眼打量起眼前的男子:雙手握拳,僵硬的垂於身側;聳肩駝背,耷拉著腦袋,像要找個石縫把自己縮進去似的,膽兒可真小。

城中大小藥鋪,開方抓藥都要留底,寫明年月、患者病狀、方子、何人開方開人抓藥。薛望雖是個鄉野遊醫,也有一本手冊用於記錄,防止藥被人拆了拿去害人。

沈清姿語氣溫軟,又帶著幾分熱絡:“鄉裡鄉親的,這麼說可就見外了。可你也知道,醫館要留底,這是規矩。不如我手寫一份,你畫個押,承諾不拿此藥另作他用。我絕不給舅舅看、也不會說出去,可好?”

尤二猶豫了一會,像給自己鼓勁似的,鄭重吐出一個“好”字。這謝姑娘的人品有目共睹,從不在背後嚼人舌根,她說不會就是不會。

送走了尤二,沈清姿就將方子疊好,塞進胭脂盒特製的夾層。如此一來,便得了尤二的人情,她要做的事太過凶險,多層保障總是好的。至於缺的藥材,下次進貨悄悄補上就行。

晚間,一家四口邊啃饅頭邊閒聊,薛望今日收到的診費是一籃雞蛋,明兒他不出診,要在家找鼠穴、用煙子把老鼠熏跑,再把洞用泥糊上。

田間事已畢,薛望又開始走鄉串巷,四處給人瞧病,賺些診費補貼家用。鄉下不如城鎮通達,比起銀子,更喜以物易物。

薛望有時帶回來一袋黃米,江氏就去熬粥;有時是一隻雞,他先殺雞放血,再交由江氏打理;有時是一匹細葛布,江氏準備用來給沈清姿裁冬衣。

沈清姿不用再去田間送飯,開始主動跟著薛望學習草藥,幫他抓藥、送藥。本想借著給江宅送藥的機會,探查出賬房的位置和府內護院換班的時辰,可惜江逸馭下確實有一套,送了幾次藥,沈清姿隻知道大堂在哪。

隔壁李嬸子家的機杼聲從白日綿延到黑夜,聽著聽著,沈清姿也就習慣了,伴著喓喓蟲鳴,睡得香甜。

***

一個傍晚,騾蹄和車輪壓著地麵滾過的聲音,又急又重,顯得這喊聲更加慌張:“謝姑娘,我家公子有事相托,請姑娘隨我去祠堂!”

奉壹將騾車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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