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浪生微瀾(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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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沈清雲處理沈三爺的事到碧珠領著這位二公子回到院兒裡,前後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沈清姿已經換了身淺紫色襦裙,外披米白色厚織提花錦袍,袍子邊緣處皆淺淺地鑲了一層珍珠白貉子毛,偶有幾根黑灰褐的雜色摻雜其間,而頭上的一對金釵和發髻後的步搖也取了下來,僅一根雪鬆藏月簪隱在發間,胭脂淡勻,墨眉輕勾,顯得整個人更加出塵絕俗,多了幾分天然去雕飾的意境美。

若非她刻意的摸了又摸頭上的簪子,還把雙眼笑成了一條縫,沈清雲當真以為她改性兒了.....隨即又憂心起來,沈氏雖家大業大,可與京中的累世權貴天潢貴胄相比還是黯然不少,若真嫁進魏家,對阿喬來說未必是福分。

碧珠卻訝異的輕聲嘟囔道:“小姐,也沒見你天天戴那白玉簪,怎麼這般稀罕這新簪子?”

沈清姿嫣然一笑,並不作答,拿上手爐扭身走出了院門,挺拔的身姿也隱隱間帶上些許婷婷嫋嫋之意。

車行至市門口,幾人下車步行至那兩個儒生講學的地方,沈清荇會去那裡踢館子,哦不,討論學問。

東二市呈井字形,昨日沈清姿和魏弈宸雖繞來繞去,但一直在左手邊打轉兒,今日要去的是右邊的第二條街,整條街都是筆墨紙硯的鋪子,還有一個占地三間鋪子的書肆。

此地價貴,雖不比京城那樣寸土寸金,鋪子也如魚鱗般緊緊挨湊在一起,許是當初規劃市場布局的官老爺覺得這樣銅臭味太重,最終大筆一揮在圖紙上加了個納涼的亭子,供人休憩,就在書肆邊上。

沈清姿和沈清雲抵達時,亭子已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亭子對麵的茶館二樓窗戶處還探出不少腦袋來看熱鬨,既有背著竹簍的販夫走卒,也有總角孩童,最多的還是身著錦衣的士大夫們。

沈清荇今日一身湖藍錦袍,高冠束發,朔朔秋風鑽入他的寬袍大袖,飄飄兮如雲中仙君,大有高高澹士之風。另外兩人一背手而立、一跽坐於蒲團之上,看樣子已辯上一陣了。雖然凳子一物早已流行開來,可文人雅士仍喜歡跽坐,就是這個姿勢保持久了對足弓骨頭不好。

跽坐的姓言名慎,字不悔,站著的姓伏名偃,字望公。

碧珠從護衛手裡接過矮凳,扯扯她衣袖,扶著她站了上去,如此一來她的視野更加開闊。

跽坐之人撚著胡須郎聲道:“吾與望公食無求飽,居無求安【1】,周遊五國,一為求學,二為有心求學之人傳道受業解惑。我二人縱覽史書典籍,可學海無涯,隻守在方寸之地已無進益,吾不敢安於小成而不求極致,天下之大,俊才忠良之輩之多,遂安雙親幼子於妥善處,四處求學,隻盼能得聖人十之一二。“

”吾每到一處,皆與人辯學,不敢說博文廣智,唯對聖人經典有所感悟。螽是一個冬字下兩隻蟲,“喓喓草蟲,趯趯阜螽”【2】,這便說明螽非一般蟲子,善跳躍,食莊稼,吾將其解為蝗蟲,有何不可?”

沈清荇甩袖,踱步笑道:“不悔兄所言甚是。學海無涯,潛心學問便是從古文典籍中尋今人之理,其實不止不悔兄有此感悟,我詩社中的同好們亦有把樛木解為曲木,把卷耳解讀為後妃之誌也,甚至將芣苢釋義為女子美德,眾說紛紜,不過是探究學問,正如吾與不悔兄於此辯論,各有所悟、各有所得,豈不快哉?”

跽坐之人眼見沈清荇將二人辯論定性為探討學問,不由得急了起來,正思索對策間,那背手而立之人若有所思道:“所言有理!”

跽坐之人歪頭覷了眼自己的好友,可惜幾個眼色都拋給了空氣,也顧不得拽文縐句了,氣道:“子淵兄,辨學問,便是糾偏、糾錯,我二人不求功名利祿,一身白袍穿十餘載,就是為了傳道受業,為了告訴天下人何為是非!而不是在這裡詭辯,咬文嚼字!若沒有個對錯,今日甚至有人能說雙親有錯則無需孝悌,子可自專,數百年前就是禮崩樂壞、君不君臣不臣,才至天下四分五裂!我大越就是尊了聖人學說立國百年,豈可重蹈覆轍?!”

四周的士大夫們神色各異,可普通百姓早就沒了興致,紛紛準備擠出人群各出各攤、各回各家。沈清姿見狀立馬高喊:“你就一定對啦?萬一你錯了呢?閉目塞聽,鮮仁矣!”

這一喊,本欲離開的百姓立馬撤回邁出的步子,興致勃勃的看起熱鬨來。而那跽坐之人騰的一下站起身,順著聲音尋去,目光在沈清姿身上溜了幾圈,甚是無禮,讓沈清姿對這人愈發嫌惡。裡圈越來越多的人朝外望來,嚇的沈清雲連抱帶抬的從凳子上扯下自家幼妹,貓著身子往人堆裡躲去。

人群議論聲未起,沈清荇又奪回了他們的注意力,這才沒讓自家幼妹成為“眾矢之的”。他立定身形,負手而立,道:“聖人曾日“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3】,不論是寫百姓勞作、癡男怨女,或是忠孝誌向,皆是真情流溢、直抒胸臆,無托虛飾偽、扭捏作態,更遑論以螽斯暗諷朝政!”

此話一出,附和聲連連響起。這人最蠢之處便是打著聖人的幌子,反而把自己框死了。沈清荇繼續踱步道:“吾十分欽佩不悔兄和望公兄孜孜求學的態度,可二位以偏概全未免有些偏頗,若被彆有用心之人利用,豈不好心辦了壞事?”

讖言一事沸沸揚揚,二人都有所耳聞,那字不悔的人終於意識到了不妥,嚇的後退幾步跪了下去。

沈清荇見目的達到,遂轉身麵向眾人道:“今日隻是辯論,無關對錯!聖賢尚需每日三省吾身,我等更當如此!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方可免失中正,倚於一偏!從今日起,我連同詩社的好友們,每隔三日會在此處講學辯論,凡有好學者,不論貧富、年齡,皆可前來!”

“沈公子高義!”一人喊道,正是混在其中的沈府小廝,反應過來的人都跟著喊了起來,碧珠想到自家小姐方才的壯舉,喊得最為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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