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隻不過與士元多喝了幾杯,待淩晨回到草廬, 看星光醉人於是隨手一揮。
漫天星辰傾瀉而下, 流成一道星的銀河,許是醉意讓他錯估了力道, 一顆星辰劃破星空墜落而下。
些許迷離的眼睛緩緩睜開,感受到手指像是被什麼牽引了一般, 再也拉扯不斷。諸葛亮抬起頭,銀河的那頭,星辰緩緩歸位卻已經缺了一顆。
星落人隕, 因為一刻失手, 錯將那現世的女孩拉進了錯落的時空。
醉意陡然消了大半,諸葛亮動了動手指, 片刻後輕聲歎了一口氣。
真真是醉酒誤事。
那個孩子姓蘇,名字倒是好記,黎黎。
———————————————————————————————————————————————
因為這次失手而受了懲罰, 以後不可再隨意使用時光穿梭, 諸葛亮自是應下,這法令在他手中管了千年, 其實實則並沒有什麼用處。
不慎用了一次還闖了禍患, 於是不用也罷。
不過就此和現世的普通人有了關係, 諸葛亮卻不覺得麻煩, 倒是更覺得新奇。
他知道那孩子以前的模樣,他也有現世的身份,知道那是個勤奮而有努力的孩子, 身後還有一個溫滿的家庭。
而此時,卻已經物是人非,那個世界,已經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隻是他的罪孽。
他理應負責,理應補償。
從此,蘇黎黎就成了他時不時掛念的一處,人類著實太脆弱太渺小,如此的仔細與關心,倒是讓無聊而又陳乏的生活便多了一份顏色。主公好奇的詢問他那現世的孩子如何,孔明陡然想起,那次自己也是管她當做孩子,蘇黎黎卻十分嫌棄。
她說自己早是成年的人,作何是個孩子?
“我已活過千年,你這點年歲在我看來,不是孩子是什麼?”諸葛亮說。
蘇黎黎愣了片刻,像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千年是何意,那時候就連他不沒有想到蘇黎黎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王者榮耀不是剛剛出來半年,怎麼你們已經活了千年?”
這些事情無法解釋的清楚,諸葛亮驟然大笑,笑罷後恍若記得,自己已經太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笑過。
是啊,王者隻不過出了半年,為何他已經活了千年?千年時間,有人留了下來,也有人已經消失而去,空間與位麵,怕是連亞瑟都搞不明白。
隻是從那以後,照著蘇黎黎的要求,便不再將她看做孩童一般。
年歲再如何,在現世,蘇黎黎確實已是成人。
這種感覺有些新奇,他們早已不是尋常人,所以已經那麼久沒有見過彼此之外的人,蘇黎黎的到來,讓日複一日的陳乏生活變得鮮活起來,像是養了一隻靈寵,卻又與當初養靈靈寵不太一樣。
她會笑會說話,會將每日遇到什麼好玩好笑的事情說給他聽,活的太仙風道骨,聽著黎黎說起人世間的趣事,諸葛亮也覺得格外新鮮好玩,偶爾還會將這些講給其他人聽。
孫尚香私下曾與劉備說,“軍師近日倒是活潑了許多。”
“如此甚好”,劉備歎了一口氣,軍師那樣精彩絕學之人,活的遠遠比他們想象的要難的多,也孤獨的多。
有這個一個人能讓他活的生動一些,求之不得。
後來,諸葛亮幾乎已經習慣每日都會交談幾句的女孩子的存在,士元撚著發梢輕聲笑著說這是他的緣分,諸葛亮唐然一笑說一聲荒唐,士元卻慢條斯理的開口欺他,“我又何曾說過是那種緣分?”
諸葛亮難得的被噎了一回,似笑非笑的瞧了這人一眼,抬手一扇子將人打了出去。
“聒噪。”
緣分,姻緣,是該給黎黎找個好姻緣。
當晚入了蘇黎黎的夢,與她提議,不如將她喜歡的那個小明星送給她,成就一番好姻緣?卻不想蘇黎黎一個勁兒的搖頭,還與他講述了一大堆解釋,待回到草廬時,諸葛亮無奈的搖搖頭。
都說姻緣天定,倒是他管的有些多了。
諸葛亮鮮少動氣,對蘇黎黎更是如此,唯一一次讓他動怒,還是因為蘇黎黎錯用了輝月將自己鎖在了輝月之中。
亞瑟有些磨磨蹭蹭的和他說明了事情緣由,“黎黎日日用那輝月,我突然想起,輝月原來是要恢複時間的?”
諸葛亮眉峰跳了跳,將這糊裡糊塗的群主瞪了一眼,轉瞬間強行破開輝月,將人帶了出去。
隻是到底是去的晚了,輝月中短短幾個時辰,已經奪走了她本就為數不多的許多年歲。
鐘馗與他說過,黎黎這一世不過八十六載,卻生生被斬斷了零頭。
諸葛亮不知道該生誰的氣,是氣蘇黎黎還是氣亞瑟,但是一轉頭看見還煞白著臉昏迷中的蘇黎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再責備她,於心何忍。
所以還是怪老亞瑟,越來越糊塗。
在蘇黎黎沉睡的那一小段時間,諸葛亮盯著牆上一針一針走動的時針,陡然間才明白了一個自己一直忽視的東西。
蘇黎黎一生八十六載,在他來看,其實不過十年時間。
如今,更是因為輝月又短了半年。
沉寂了千年的心陡然間驚了一下,那雙深藍色的眸子凝出幾分沉重,這一瞬間,諸葛亮才突然反應過來,等十年過去,這個每日會笑著與他說話的黎黎,就會消失不見。
這段所謂的緣分,其實不過短短十年而已。
十年後,指尖就再也沒有牽引,每日閒暇時間,也再也沒有人笑盈盈的與他說這些世俗小事,更不會讓他像今天這樣瞬間的心驚。
諸葛亮想起那遙遠到幾乎已經想不起的曾經,他曾經有一子,年僅八歲便早早夭折。
如今想起來,早已忘了孩子的麵容,但是那份驟然而至的揪心,卻依舊讓他難以忍受。
那麼蘇黎黎算什麼呢?
若說以前那孩子的突然離世讓他無法接受,但是卻也有過八年的無憂無慮,那時候他不曾知道這個孩子會在有一天悄然離開。
那麼蘇黎黎呢?
從現在開始,時光每每走動一步,距離那一天就更近一步。
就像早在得知重要的人已經身患絕症,卻無能為力。
諸葛亮料想過許多,想過蘇黎黎有一日會出人頭地,又有一日會嫁給一個男子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種種都很美好,但是唯獨沒有想到過這一點。
待蘇黎黎悠悠轉醒,諸葛亮細心的將被子掖好,心頭像是被紮進了一根細小的針,一點一點的研磨,臉上卻看不出什麼,還告誡她萬萬不可再如此糟蹋身體。
待離開現世,轉頭急忙去尋了鐘馗,“黎黎被輝月吞噬的這幾年可否重新加回來?”他是這麼問的,聲音中的急切就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鐘馗無奈的搖搖頭,“我們都與黎黎相熟,我也想讓她多活幾年,但是輝月不同於尋常,被它吞噬的年歲,無論如何,已經找不回來,年歲可少不可多,就算是我也無可奈何,你還是回去吧。”
眼神陡然黯淡了幾分,強笑一聲說聲“麻煩。”
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的時光,蘇黎黎還在沒心沒肺的傻笑說沒事,諸葛亮卻不知道該如何與她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