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人裝扮華麗,錦緞帽子上點綴著珠翠,微微揚頭,儼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博禮掩去淚水,換上溫和可親的麵目,招手道:“你去,把哈日珠拉叫來。”
少頃,哈日珠拉便來了。她挑簾入內,就見博禮端坐正中,打扮整齊,麵上有一絲恍惚。
哈日珠拉心頭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漸漸升起。她稍稍閉了閉眼,恭敬行禮:“哈日珠拉給大福晉請安。”
博禮似被驚醒,抬眼見哈日珠拉低眉順眼的樣子,很是滿意。她抬抬手:“好了,不用多禮,坐吧。”
“哈日珠拉,我要是沒記錯,你今年也要十三了吧?”
哈日珠拉心頭預感愈加強烈。
“回福晉的話,今年十二月裡就要滿十三了。”
博禮點點頭,飲一口奶茶,悠悠道:“也是個可以出嫁的大姑娘了。昨兒你阿爸和我說,想為你尋一門好親事,今兒我來知會你一聲,回去也好有個準備。現下你阿爸恐怕正商量著這事兒呢。”
哈日珠拉麵上的溫吞恭順慢慢斂起,抬起頭直視大福晉:“敢問福晉所說的好親事,可是說那察哈爾的林丹汗?”
博禮全然沒料到她這樣直接,更不明白她從何知曉:“你……你怎麼知道?”
哈日珠拉並不多說,隻站起來行禮,冷冷道:“多謝大福晉提醒,若是沒有旁的事,哈日珠拉著就告退了。”說完,也不等博禮回答,徑直走出帳外。
阿娜日見她一臉嚴肅走出來,趕忙跟上悄悄問:“格格,大福晉說了什麼?”
哈日珠拉冷笑一聲:“大福晉說,要為我尋一門‘好親事’,嫁去察哈爾呢!”
阿娜日大驚失色:“這……這可怎麼辦?誰不知道察哈爾同咱們一直緊張!”
哈日珠拉隻道:“咱們找阿爸去!”
主帳中,寨桑正同父親莽古斯說著聯姻之事。
莽古斯並不答話,隻打量著寨桑,看得他有些局促起來。
侍衛進來稟報哈日珠拉格格求見,莽古斯不多言隻點頭示意。
哈日珠拉想到這關乎自己未來的命運,不禁緊張起來。她深深吸氣,感到心跳慢慢平穩,便挑簾進去,步伐平穩走至主位前行禮:“哈日珠拉給額布格和阿爸請安。”
寨桑有些不悅女兒擅入主帳,問道:“哈日珠拉,你可知道我同你額布格正在議事?”
哈日珠拉微微一笑道:“哈日珠拉知道,也正為此而來。”見兩人都驚訝的看著自己,便直接開口:“我不想嫁給林丹汗!”
寨桑不悅更甚,心中隻以為博禮告訴她要嫁去林丹汗:“你一個格格,嫁娶之事哪裡是你能決定的!還不回去!再說嫁去察哈爾,是為了咱們科爾沁的安危,你怎能拒絕?”
莽古斯卻瞥一眼寨桑,轉而對哈日珠拉和悅道:“哈日珠拉,你不想嫁去察哈爾,可是有什麼原因?”
哈日珠拉朗聲道:“我正是不想置科爾沁於更危險的境地,才要拒絕!”
莽古斯聽了很是有興趣,鼓勵道:“這是為何?”
“把我嫁去察哈爾,不過是為了緩和林丹汗一時怒氣。然而科爾沁同察哈爾積怨已久,林丹汗更是野心勃勃,想要統一蒙古,無論早晚,無論聯姻與否,早晚都會對科爾沁出手。”
莽古斯點頭讚同,寨桑插話道:“這些我自然知曉,然而你嫁過去,卻也可以爭取到幾年的安定。”
哈日珠拉搖搖頭:“固然這中間也許能有幾年安定,可我這一去,卻會斷送科爾沁同大金本就鬆散的盟約關係!到時林丹汗來襲,失了大金的援助,科爾沁定會遭無妄之災!”
莽古斯很是訝異哈日珠拉能說出這樣的話,便接著問:“你又如何判斷科爾沁必得同大金結盟而不是察哈爾呢?”
哈日珠拉眼珠一轉:“大金要的不過是來自蒙古的堅定同盟,共同抗明,而林丹汗則不同,他要的是蒙古的統一,早晚要拿下科爾沁,他表麵與明為伍抗金,這聯盟卻實在鬆散,不堪一擊。”
莽古斯聞言哈哈大笑,站起身撫了撫哈日珠拉讚道:“你說的很好!”轉而瞥向寨桑:“你糊塗,連你女兒都比你清醒!”
寨桑額角冒汗,心知自己實在愁昏了頭,犯了大錯,隻連聲認錯。
莽古斯接著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年為什麼把你妹妹送去大金?你有這麼個明白女兒,怎麼還想著把她送去察哈爾?你這樣,早晚要壞了大事!”
寨桑冷汗更甚,連連道:“是我糊塗了,竟沒有辨清形勢,幸好有哈日珠拉提醒!”說著想起昨夜博禮的話,不禁暗恨,昨夜憂慮過重,一時偏聽婦人之言,果然容易誤事。
眼看著這場風波算是揭過,莽古斯對哈日珠拉突然刮目相看,遂叮囑寨桑好生照料女兒。
寨桑唯諾應是,便領著哈日珠拉回去了。一路上寨桑心中責怪博禮,又對哈日珠拉愧疚,兩人竟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