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依依,湖麵蕩起漣漪。
衙門的地牢,寂然無聲,直到燈火搖曳,麵無表情的陸乘書走出來,風中莫名席卷陰森的冷意。
他出來時,看到佩刀的柳白早已恭候多時。
“你怎麼來了?”
“路過,順道看看陸大人,我可是聽聞陸大人,近日地牢裡的犯人都被你審遍了,再這樣下去,青雲城的犯人見你都不用審訊,一個個都招了。”
柳白倚在牆麵,麵上打趣。
陸乘書不為所動,冷冰冰道:“這是他們自找,若是不犯事,也不必受刑。”
“你說的對,我今日應下徐知府一個忙,幫他去緝拿土匪,陸大人要不要一起。”
柳白站直身子,烏黑的眸子直直對上他,“青雲城的囚犯都被你折騰的苟延殘喘,何不跟我去緝拿新的囚犯,練練手。”
“你平白無故,獻殷勤?”陸乘書冷漠看向他。
柳白漫不經心一笑,輕佻玩味一笑,“徐知府有一女,國色天香,我當然要獻殷勤。你上次托我幫你調查你嫂嫂,我已將卷宗放在你的案幾上,也不知,你的嫂嫂和徐知府的女兒,誰更出挑。”
“君子之修身也,內正其心,外正其容。”
陸乘書負手而立,一雙冷眸對上他試探地一笑。
“陸大人,可知先小人,後君子。”
陸乘也懶於辯駁,起身要走。
柳白仰頭大笑,連聲勸道:“本官要去緝拿土匪了,陸大人可否一行。”
陸乘書攏了攏袖口,想到地牢的犯人都無新人,便頷首應下。
少頃,城西郊外,多了一行人,陸乘書坐在馬上,手裡握著韁繩,聽著耳畔柳白如何描繪徐家小姐生得貌美如花,蕙質蘭心,他如何心生仰慕之心。
陸乘書麵無表情道:“徐家小姐已有婚約。”一句話堵住柳白嘰嘰喳喳。
“你可真是不解人情。”柳白長歎一口氣,興致勃勃道:“聽聞陸大人二十有餘,為何還不娶妻,本官家中有一妹子,不妨將妹子介紹給你。”
“不必。”
陸乘書銳利的眼眸落在前方,耳畔傳來異樣的風。
柳白也嗅到前方有異樣,收起漫不經心,招呼身後的差役,小心行事。
樹影婆娑,萬籟俱寂。
陸乘書勒緊韁繩,麵色冷漠,從馬上一躍而下,他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躁動的內心,在催促他要去做些事。
他遏製衝動,步履輕慢往前走,柳白緊隨其後。
在陸乘書接連往前走,倏然,他聞到幾縷杏花香氣,還有耳畔傳來金釧和玉環聲,身側柳白發出疑惑聲。
“怎麼了?”
“沒事。”
他望向遠處,隻見宋遠杳提著滿是臟汙的裙擺,拚了命地向前奔跑,時不時地扭頭往後覷,戴在發髻上的首飾掉落了一路,發絲散亂不堪,她滿眼驚慌失措,被樹枝刮出血痕也渾然不覺,仍舊不敢停下腳步。
她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甫一瞥見他的人影,眼神立刻亮了幾分,一麵大聲呼救,一麵向他奔來。宋遠杳微微彎曲身子,雙手扶著膝蓋,劇烈喘息著,斷斷續續地向他再次求救,半真半假地敘說自己的家世,能給他多少回報,聲音虛弱卻堅定,既是誘惑也是威脅。
她從前是黃鸝,生得花容月貌,性子驕縱,今日虎落平陽成了落難黃鸝,翅膀上鮮血淋漓的傷不計其數,教人不忍直視,不過還算聰慧。
宋遠杳甚至沒看清他的臉,不知道她正央求的人就是陸乘書。
“還望大人能救救妾身。”宋遠杳落淚央求,催促他救救她。
可在看到來人竟是陸乘書,宋遠杳暗道不好,倉促地後退。
萬幸陸乘書吩咐他人去前麵看看發生何事,一眼都沒看她。
柳白這邊不用他的命令,早就衝到前麵,查看發生何事,可他若有所思往後一瞥,發現不近女色的陸乘書,正是那名女子。
他挑眉輕笑,看穿兩人的端倪,尚且不知他們是叔嫂關係,便急匆匆往前走,待他走後。
陸乘書低沉的嗓音,宛如玉磬穿林響。
“嫂嫂?”
宋遠杳這才驚慌失措看向他,隨意編撰說自己出門遊玩,遇到了土匪,殊死掙紮才逃出來。
她說著就來氣,美目的恐懼染上了憤怒,“小叔,到時候你將人抓起來,一定要嚴刑拷打,絕對不容饒那群歹人。”
宋遠杳說得義憤填膺,衣襟染上了不知泥土還是血跡的黑斑,白膩的雪頸也不複之前的潔白無瑕,藏在雲鬢的耳垂,隱隱約約露出開裂的猙獰皮肉。
陸乘書撚了撚指腹,遏止想窺見美人皮囊下的骨頭和血肉,微微垂下眼簾,“嫂嫂想要我嚴刑拷打他們?”
“你身為官員,又是我的小叔,你不幫我嗎?”
宋遠杳揚起下顎,理所當然的姿態,令他神色晦暗不明。
她卻好似忘記上次,陸乘書用劍挑傷她耳垂之事。
此刻她正滿心滿眼,都是叫陸乘也如何折磨歹人。
“我聽說小叔子是朝中有名的酷吏,你若是上刑,一定能將這群歹人折磨的麵目全非。”
他聽眼前的女人,教他如何用刑,如何折磨犯人,不複女子一貫的溫柔賢惠,倒是惡毒蠢笨,令陸乘書擰眉。
這世上怎麼會有宋遠杳這樣的女子呢?
宋遠杳見他遲遲不肯表態,誤以為他不願意幫她,心中惱怒,又礙於他的危險,溫和道:“小叔子,你會幫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