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實在軟萌乖巧,他儘力閉上眼睛嚴格維持住身為師傅的威嚴,又忍不住將眼睛睜開一個縫隙,“何事?”
褚沙白慢慢吞吞飄過來,“師傅,我昨天翻翻閱了觀裡的卷軸,曆代前輩好像沒有收鬼魂作徒兒的……師傅你要是不方便攆徒兒走,我可以去大門外的桃樹上呆著,反正我也是鬼,住哪裡都是一樣的……”
……
淩霄子頭疼。
“沙白,咱們道觀本就香火稀薄,若是你在門外的歪脖樹上安了家,恐怕人間的一絲香火氣兒都飄不進來了。”
試問哪家的道觀門口還養隻白白嫩嫩的鬼看家護院。
“哦,我曉得了。”褚沙白懵懂點頭。
“安心修行,凡事總有先例,留你在此,師傅做得了主。”淩霄子衝小徒弟眨眨眼,讓他安心。
“我一定會努力修行,不負師門厚望。”得到師傅鼓勵,褚沙白興奮的飄到房頂上開始打坐。
師尊內心歎氣:古往今來,還沒見哪隻鬼如此勤勉修行,哎~
日子本也過的風平浪靜,淩霄子為了能夠儘快找到滿意的新徒弟,不斷地拓寬自己遊曆的範圍,每日深夜歸來,天不亮就出門,日日恨不得隻睡三小時,上至達官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都要考察一番。
這日他像往常一樣深夜歸來,殊不知道觀外卻躺著個人。
那人渾身傷痕,已是垂死之態,沒等他弄清此人的身份,坐在桃樹上看門的小徒弟匆忙飄下來,“師傅,你回來了。”
“嗯。”淩霄子瞥了眼門口那人的身上覆蓋著一層的桃樹葉
“你弄得?怕他凍死?”說來也奇怪,桃樹至陽,與陰物天生相克,小徒弟卻成日坐在門口的桃樹上頭曬太陽,如今更是發展到摘桃葉給人當被子的程度。
褚沙白點點頭。
淩霄子狐疑:“此人你認得?”
褚沙白慢慢吞吞,道:“師傅大概,也認得……”
淩霄子片刻猶豫後,倏地認清來人,“他害死了你,你還擔心他被凍死。”
門前昏迷不醒的不是彆人,正是叛出師門半年之久的大徒弟卜方子。
褚沙白:“夜裡風涼,我怕大師兄凍著……”
淩霄子難得動怒,少見的訓斥起自家的小徒弟,“沙白,你當知道,世間除了有東升西落的常識,也有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常理,你大師兄比你更懂這世道,他死不了。”
淩霄子本不想理會這殘害同門的孽障,但是他實在弄不明白卜方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莫非有人脅迫他做下這樁樁件件的錯事,思及此便單手提著門口垂死之人,進了道觀。
淩霄子簡單的替小瘸子處理過傷口後,便推門離開了。
小徒弟正坐在大殿的門檻上發呆,見到師傅出來,嗖的飄過來,“師傅,大師兄怎麼樣了?”
“沙白,你要謹記,你大師兄已經被逐出師門,從此以後要提防著些,你且在這兒看著,為師暫且回去休息。”淩霄子留下一句話,便匆匆離開,這段時間忙著出門找徒弟實在是疲憊。
偏殿的床頭上,原本奄奄一息的小瘸子倏然睜開眼睛,信手捏了個道訣,又隨手吞了個人形的果子,傷痕累累的人竟然當場站了起來。
他身上那些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的傷口也快速的愈合,此時已至深夜,淩霄子的作息習慣他最是清楚。
小瘸子冷笑道:“師傅,你既然將我逐出師門,為何又下不了狠心,看我橫死街頭呢!”
小瘸子擦黑摸進師尊的臥室,伴隨著清涼的桃香味道鑽入鼻息,過往隱忍的妄念和貪念雜糅著不可明狀的惡毒心思,悉數在淩霄子的床邊恣意蔓延開來。
“大師兄你乾什麼!”飄在半空的褚沙白大聲嗬斥,這一喊也驚醒了正在沉睡的淩霄子。
奈何師徒二人意識到危險已經晚了,那卜方子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定身的法術,將一張帶著煞氣的符籙直接貼在淩霄子的麵門,上麵的赤色符文當即化成一條吐著芯子的紅蛇,那紅蛇閃著妖異的鱗片,牢牢地將淩霄子的雙手雙腳綁到床頭上。
“孽障,你想做什麼!”
淩霄子徹底失去自由,意識到危險的小徒弟不要命的撕扯著師傅手腕上的紅蛇,壓製在淩霄子身上的終歸是道門的符籙,鬼怪豈可輕易觸碰。
褚沙白的雙手轉瞬被灼燒的皮開肉綻,魂魄已然受損,即便在世為人,這些傷痕也會隨之轉生。
“勿要衝動行事,為師的話你都不聽了嗎!”不幸中的萬幸,小瘸子雖然學了道術,但是並未開靈府,故而根本就看不到已經變成鬼魂的小師弟。
“師傅,你還認我?”卜方子攥著血咒的手倏然怔在半空,他以為師尊在跟他說話,忽然神情激動道,“我以為您不要我了……”
淩霄子認出卜方子手上的是移魂咒,不知這孽障從哪兒學來的邪術,今夜他怕是沒辦法逃出生天了。
修行之人本就看淡生死,奈何他始終都放心不下乾元觀的傳承,以及此刻不要命般撕扯紅蛇的小徒弟,罷了,一切都是債,還不完也死不消停。
“敕令!禽獸縱橫鬼魅多,人間歧路總差訛,魂散!”金光乍現,淩霄子竟然在絕境之中將自己的魂魄從肉,身抽了出來,待靈魂擺脫束縛後,他扯著半空中的小徒弟急速逃竄而出。
小徒弟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師傅,“師傅,您的魂魄怎麼出來了,這樣會不會很危險?”
淩霄子麵無表情:“不危險,頂多會死。”
小徒弟:……
師徒二人逃竄至大殿外,淩霄子拚儘全力取出大殿牌匾後的包袱,身後響起卜方子聲嘶力竭的呼喊:“師傅!淩霄子!”
想必小瘸子還沒發現淩霄子早已經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