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玉損(1 / 2)

《想與太子分手》全本免費閱讀

*

三枝巷。顧宅。

時近寒食節,田惠娘帶著下仆在庖廚忙得腳不沾地,製作了幾屜永州青糕,是作節禮,欲贈大豫近親故舊、昭昭同年好友,甚至時常往來的左鄰右舍,都要一一考慮。

特彆是顧太尉府,更是要好好打點。

那幾房主子不甚稀罕這等吃食小物,可寓居他人屋簷下的那幾年,惠娘深知與門房等下仆們交個好,遇事總會便宜一些,打探什麼消息也會得知得更快一些。

因此即便小小青團烘糕,也用料紮實,不吝銀錢,熬醬蒸煮等步驟總是一一仔細看顧。

查探完最後一屜成色,在吩咐上鍋之前,惠娘又細細囑咐了下仆如何看管火候,如何收汁兒烘燜……辦完這些,日頭已高照,她才趕回到西廂房,急忙收拾這這一身的糕粉狼藉。

梳洗完畢,換上一套方便伸展的窄袖胡服,田惠娘經由長廊前往東後院,準備履行每日晨間的鍛體。

半途,行經東廂書閣,聽聞稚兒誦讀之聲時斷時續,惠娘停下腳步,見一扇雅窗之後,親兒阿奴已經在從仆的照應下,磕磕絆絆的背誦著三日前東巷啟蒙夫子給特意布置的課業。

她想起昭昭在這個年齡,雖然頑劣,卻總是夫子的課業一遍而過。

而阿奴……

田惠娘微微歎氣,心裡暗暗想,阿奴天資不行,惟有勤以補拙。隻盼他早日長成,也好免了他阿姐女扮男裝的危險與苦楚。

東廂長廊儘頭,跨過一道拱門,便是東後院。

後院不大,如北齊舊宅那樣圈地跑馬是不能的了,但顧家祖孫依舊按行伍規矩,把這迷你後院規劃整齊,立有兩三木樁草人,石鎖刀戟若乾,供一家老小每日輪換鍛體。

這是那年北齊南渡,一路遇險周折所留下的後遺症。

惠娘產子恢複之後,這些年來,也被祖孫倆要求必須日日勤勉,強身健體。

通常在這個時辰,顧阿翁正在院中打拳鍛體,待他結束,便會立在一旁,指點自己舞一套長拳,跑三套梅樁,如果午食不忙,還需對著木人揮刀三百下。

但這等有違閨閣訓誡的舞耍拳腳之事,最開始惠娘還薄臉兒放不開。

即便一旁有昭昭作陪,共同修習那鍛體之術,但阿翁親自示範教導,免不了偶有身體接觸。

當時的惠娘十分不能接受在長輩前如此失儀,連連請托。

直到十來歲的昭昭肅了臉色,冷聲說了:“都是自家親人,且過命交情,小嬸嬸又有何羞臉放不開的?儀態禮教什麼的,哪裡有性命重要?”

“萬一這大豫呆不下去了,咱還得跑呢?”

“且不說,某日咱須提刀見敵……就算這刀法箭法拳腳全不成,但這體力必須能撐得過千裡奔波,日夜途徙才行。”

“好嬸嬸,你且細想想。”

惠娘聽勸,仔細想了。

這一想,就想起北齊兵禍,那些喪夫失親之痛、千裡奔波之苦,想起那年九歲昭昭束胸明誌,眼底灼灼烈火,錐股夜讀,毅力之堅……想起那些,心裡十分慚愧,再不欲因自己體弱、成為家人拖累。

此後田惠娘便拋卻所謂的禮教與臉麵,跟隨顧阿翁苦習那拳腳粗鄙之術。

阿翁親自指點,如練手下積弱之兵,鐵麵嚴苛。

惠娘並無怨言。

幾年下來,不但沒有預料中的形容粗鄙,反而臉色越發紅潤、身體康健,且未成婚之前那些女兒家的病痛也因此消除。

惠娘這才漸漸明了顧家祖孫把她視若親女的赤誠之心,鍛煉身體愈發認真,家務操持也越發儘心儘意。

東後院在即,從紛雜的記憶中回神,惠娘抬頭。

前有一扇青磚拱門,額匾陽刻墨雕,上書“健身一房”四字行書。這是兩年前顧玉昭摘得恩科探花,一家人順勢拜彆太尉府客院,修葺三枝巷主人舊宅之時,由顧玉昭親筆題書。

惠娘微笑,猶記當時還問了那頑猴兒:“昭昭,明明為院,何以書‘房’?”

那昭昭答:“北齊顧宅,坐落十一畝有餘,不算跑馬場,兵習後院也十之有三,如今上京地貴,三枝巷倚角夾道改造成這樣,已是不易,所謂改‘院’書‘房’,是謂念舊宅舊地之廣闊為故。”

“也是昭昭醒其自身,終有一日,掙得大宅,為安阿爺、嬸嬸與奴奴兒!”

“小嬸嬸且放心罷,”新任探花郎春風得意馬蹄輕,信心滿滿道:“再過幾年咱就換‘房’成‘院’!”

惠娘唇邊的笑意加深,正踏步進入東後院,恰瞅見一總角小仆正小心翼翼的提著暖盒子,從廚角門費力的一步一步挪過來。

原來是送朝食的小丫頭銀翹。

惠娘快走幾步上前接住,吩咐:“阿翁的湯食我去送,你快去門口看看,小郎君幾時回來,東廂的熏籠熱湯是否一應俱備?”

“長街寒夜立了半宿,怕是寒氣入骨,需立飲一甌薑湯才好。”

“若她耍賴,便喚你金枝姐好好看顧一番……”

如此如此,又細細吩咐再三。

小丫頭銀翹喏了一聲,把沉重的暖盒遞於主家手上,見形容纖弱的女主人輕鬆接過,不由得暗暗欽佩。

“快去罷。”

田惠娘催,小丫頭笑嘻嘻的跑了。

*

跨入東後院。

卻不見阿翁如往常一般揮舞長拳,而是跟一錦袍小郎君,正大聲商議前程等事。

惠娘定睛一瞧,正是昭昭。

玉容錦袍的小郎君,此刻正興致勃勃的談論著‘太子說……’、‘太子道……’

看這一老一小談論得興致勃勃的樣子,看來是說了有好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