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筆法裡的“春秋”確實是《春秋》裡的“春秋”,但春秋筆法和《春秋》的內容關係不大,這要從《春秋》的成書說起。
《春秋》是孔子根據三家分晉之前三百多年間的曆史刪減編輯而成的史書,那會兒,各國的曆史、人物、事件的素材都寫在竹簡上,《史記》這樣講:“至於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①”
啥意思。
“筆則筆”就是孔子看到他願意看的便把竹簡上保留下來,收錄編輯在《春秋》之中,“削則削”就是他不喜歡的事情,用小刀削把竹簡上的皮刮掉,這樣字就沒了。就沒有收錄在書中。
《春秋》裡都是史實,敘述性的,孔子沒有加一句評價,但是他的喜好,卻都以收錄或者削去的形式呈現出來了,這就是後來寫史、寫文章著名的春秋筆法。
比如司馬遷記錄漢史,拿呂雉來說,《史記》中隻寫她殺大臣、殺情敵、殺皇子,沒有一件好事,但也沒有捏造,直直給她打上了狠毒的標簽。
從此被曆史定格,好像到了後世都沒有翻身。
但是你看呂雉執掌天下的十幾年,天下太平國庫充盈上啟文景之治,老百姓受苦了嗎?沒有。所以說呂雉除了狠毒一無是處嗎?那也不是。
但史書中沒有記載。
這就是春秋筆法的厲害之處,寫一個人,一件事,作者想褒便挑好的事來寫,想貶,就挑不好的事著墨,不寫一句評論,但憎惡已在文中。
這是一種語言的藝術。
鄒敏聽完黃彥霖的提問,麵色微沉,說道:“春秋筆法是曲筆,科舉文章若用此法,寫得好是圓熟,寫得不好就淪為刻意追求機巧,不是我瞧不起諸位學生,而是你們當中還沒有人能駕馭。”
黃彥霖訕訕低頭。
他又道:“你們當中有些
人做八股文,學著春秋筆法拐到時事上,竟有人暗暗諷刺史家女將,”鄒敏有些生氣:“大言不慚妄加評論戰事,要是在科考中,遇上脾氣不好的閱卷官直接把你卷子一扔,想考取名次就難了啊。”
有些學生年輕氣盛,動輒在文章中明裡暗裡諷刺這個那個,可笑。
鄒敏垂下眼皮看了沈持一眼:“沈持近來的文章多在短小精煉上下功夫,文字簡潔明白,沒那麼多機巧,就不錯,你們課後可找他多切磋切磋。”
彆光想著今兒靠春秋筆法取勝,明兒寫得花團錦簇拔得頭籌,難免舍本逐末。
沈持:“……”
他懂,寫科舉文章少帶個人情緒。省得寫上頭,義憤填膺洋洋灑灑一通輸出,對的不對的,運氣不好容易讓閱卷官破防。
反正他不愛輸出,每一句都謹守繩墨,一切以聖人的觀點為中心闡述,想氣到閱卷官都難吧。
嘿嘿,他啊,真是個機靈鬼。
這堂課結束,次日放假休息,恰好是九月初九重陽節。
同窗們約定去秦州府附近的山上登高賞菊花,飲酒,作詩……反正聽起來很高雅。沈持隨大流,接了同窗的邀約。但到了晚上,外麵傳進來消息,說朝廷在西南打了勝仗,史玉皎小將軍班師回朝——上回去黔州府是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