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的時候,李貨郎回來了,他一進門就氣急敗壞地叫道:“你,你……”
沈持連忙把書收起來:“怎麼了李大哥。”
李貨郎氣鼓鼓的:“王六讓我帶話給你,說你要是想好了,就收拾東西到退思園幫工,還說管吃管住,一天另給30個銅板。”
一個月能掙900文,快一兩銀子了。
他起早貪黑挑著擔子四處賣餛飩,也掙不了這麼多錢,李貨郎心中泛酸:他給退思園送了那麼多趟餛飩,人家都沒有讓他進去幫工,而沈持才去兩次而已。憑什麼,憑沈持長得白淨俊俏嗎?
不對,憑他會做肥腸,可自己做的餛飩也不差啊。
李貨郎的眼珠骨碌碌轉,雙手捏得關節啪啪作響:要是讓沈持沒辦法去,是不是就輪到他了,一定是這樣的,現在退思園的人越來越多,所以王大儒才需要廚子幫工,一定是沈持趕上了,他運氣比自己好。
沈持看他麵上酸溜溜的神色,心中驟然湧起幾分警惕:這人的心底隻怕沒那麼好。
“李大哥,”他說道:“我
去買東西了。”說完他回屋換了身衣裳,取出推薦信揣袖子裡,看了看他的包袱,遲疑片刻,沒有拿直接走了出來。
李貨郎陰沉地看了他一眼,目送他走下烏篷船。——沈持沒拿東西,他還會回來的。
李貨郎想:今晚上趁他睡熟了,假裝搶劫的進入船艙,打斷他的腿,退思園的差事就是他的了。
沈持走在路上想:李貨郎大概起了跟他爭退思園幫工的,晚上肯定會使壞,他今晚不能回烏篷船。
同裡當地人腦子活泛,自打王淵回鄉之後,同裡到處都是打著他名號的客棧,沈持找了一間住下,隻等後日一早就到退思園去入職。
趙蟾桂還沒回來找他,想是被蘇州的繁華被絆住了。
這兩日他絞儘腦汁想法子處理了下身份文書,泡水塗豬油……總算把“生員”二字折騰得幾近看不出來,日後隻怕要回祿縣更換新的了,夜裡躺在床上,又為見到王淵設想了許多處場景。
後日一早,沈持買了新鮮的肥腸和佐料,帶上去敲退思園的門。
小廝極不耐煩地給他開門:“李貨郎,你平日都是辰時初才來送餛飩,今日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還沒到王淵吃朝食的時間呢。
沈持給他看了看手裡的生肥腸,說道:“小的沈持,是來退思園做廚子的。”
竟有這樣的好事?!
小廝愣了一愣,不敢擅自做主,他去找王六:“外頭一個叫沈持的說來咱們園子做廚子,他不是沒睡醒吧?”
王六:“快讓他進來。”
沈持被小廝帶去見王六,果不其然,要辦入職手續——讓他出示身份文書,看看底細。
“住在烏篷船上泡水了,”沈持掏出來展開,忐忑萬分地說道:“您請看。”
“喲,這是掉水裡了?”還濕噠噠的,王六掃了一眼笑道:“原來阿池是秦州府人士,你好好在府上幫工,不會虧待你的。”
沈持:“小的知道。”
他心中驚喜:我進到退思園了,哪怕王淵不肯收他當學生,每日隻要知道他們在學什麼,就夠了。
不過他相信來日方長,會有辦法讓王淵收他當學生的。
他做肥腸的手法嫻熟,一碗香噴噴的豆腐肥腸很快出鍋,王六在一旁看著連
連點頭:“不錯,果然是幫過廚的。”
沈持嘿嘿笑了聲,轉頭去洗鍋鏟:“我還會做些彆的,以後換著給先生做。”
王六很是滿意,又囑咐他:“灶房還有早飯,阿池先吃早飯吧。”這樣勤快又能乾的孩子,他很容易生出憐憫之心。
本來要讓退思園適齡的丫鬟過來見見人,誰看上了就說媒的,想著人家是頭一天來,要忙的事情多,就沒有開口。
反正,沈持都進到退思園裡了,早晚是退思園的女婿。
在退思園的頭一天,沈持過得比在李貨郎的烏篷船舒坦多了,隻是沒有見到王淵本人,夜裡就寢之前,沈持微皺著眉頭,犯難。
到了夜半,他聽到了隱隱的讀書聲,當是王淵的學生在燈下溫書。
沈持披上衣裳,循著聲音悄悄摸過去,是退思園後院的一處客房,裡麵亮著燈,三三兩兩的學生在苦讀,有人埋頭寫字,有人在小聲念書,像極了上輩子考前的自習室。
看來老祖宗和後人一樣,都喜歡夜中心靜的時候讀書。
沈持在外麵聽了一會兒,看了一會兒,很羨慕他們。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挑燈夜讀,一輪涼月西沉,他有些困意地回到雜院的鋪中,揣著滿腹心事睡下。
次日,王六過來告訴他,今日王淵想吃些清淡的,他沒什麼活計,想回家幫著表哥賣餛飩的也可以回去,不想回去的,在府中歇著也行。
沈持:“王管家,我有個不情之請。”
王六緊皺眉頭:“什麼事情?”他想要提給沈持說媒的事情呢。
“我想學識字,”沈持說道:“我想鑽研菜譜做好多的菜,可是我不識字,看不懂菜譜,隻能靠感覺,有時候得試驗好幾遍才行呢……”
王六一開始聽他說想學識字的時候心中一哆嗦,不會是又有人另辟蹊徑來找王淵拜師的吧,當聽他說要看菜譜的時候,他的心完全釋然了,甚至還想拍大腿。
“退思園裡啊最不缺的就是讀書人,”王六說道:“不過呢,你想認字倒有些麻煩,這裡的一般都是考中秀才甚至舉人的,找先生有點難……”
沈持暫時沒有說話,一臉委屈的模樣。
“要不這樣,”王六又一次打量他通身:“先生跟前的書童啊一到晚上就
犯困,但是他呢夜裡總是喜歡寫字,寫到深夜,書童總是打瞌睡,要是你能去給先生研磨就好了……”
夜裡王淵脾氣很好,會把寫的字念給書童聽,教他們認字,隻是他現在的兩個書童的不愛學□□是偷-奸耍滑,每每到了子夜,坐在角落裡打盹,任憑王淵一個人在那裡練字。
“王管家,”沈持說道:“我自小吃慣了苦的,能陪先生在夜裡寫字,我行。”
王六:“你先做你的飯,等我哪天跟先生提一嘴,你等我叫你。”
“嗯。”沈持很積極。
他在退思園呆到第十天的時候,天黑,王六找過來:“阿池,今兒給先生煮鍋清湯,亥時初送到書房,記住了嗎?”
“他寫字的時候你不要出聲,等他停下筆來的時候,你問他,他就會教你了。”
“記住了,”沈持把自己做的梅菜扣肉給他聞了聞:“香嗎?”
王六:“香,可太香了,自從你來之後啊,廚娘都清閒到去園子裡養魚種花侍草了。”
沈持低下頭,靦腆地笑了笑。對於搶了廚娘的活兒乾,他也很過意不去呢。不過他以後還是不要太能乾了,就做王淵指定的肥腸燉豆腐吧。
沈持看著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