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2 / 2)

“你是?”

“六千年後的你。”

“來赴約?”

“來赴約。”

時間之神忍了忍,還是向最年長的自己問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我永遠失去他了,是嗎?”

無需言語,他能從對方的雙眼中讀到答案。

於是三個一模一樣的神明同時陷入沉默。

一晃眼,天邊的夕陽已經西下,時遠站起身,在三道視線中走到神像前,雙手合十,三次低頭。

六一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他要走了,就像自己缺席了這場婚禮,他即將缺席這個人漫長的後半生。

時間之神突然發現他的手在輕輕地抖。

“他在怨恨我嗎?”他輕輕問。

兩個年長的自己沒有開口,他們注視著最年輕的自己,眼中帶著淡淡的憐憫:說來真是奇怪,神明在憐憫自己。

六一輕輕抬手,呼喚了祈願之神:“他許了什麼願望?”

“那個人?”祈願神露出一個普度眾生的微笑,“那個人的願望關於你,時間。”

“他許願你餘生安泰。”

來往行人匆匆,似乎無人留意這裡坐著三個一模一樣的麵孔。

在教堂裡祈禱的時遠像感應到什麼,突然抬頭看向窗外,但剛剛還坐在這裡的“三個人”已然了無蹤影,時遠怔怔走向那張空蕩蕩的長椅,在上麵看到了一片鴿子的羽毛。

*

“書書?”

“……”

“書書?書書!”

“……”

“何澤書!”

何澤書這才像突然驚醒一樣,看向身邊人:“……尚導?”

見他回過來神,尚舒輕輕鬆了口氣,在他臉上拍了拍:“怎麼失魂落魄的?”

何澤書好像大腦被突然按下了二倍速播放鍵,反應了會兒才慢慢開口:“……沒有,我隻是。”

隻是剛剛透過窗戶看到盛縉那雙眼睛的時候,突然恍惚了一下,好像

真的看到了漫長又無望的等待。

為了幫他們出戲,尚舒語氣比平時活潑了不少:“害!收工了!走走走,出去吃蟹黃拌麵!”

何澤書又是反應了一會兒,才緩緩點了點頭,跟《瘋狂動物城》的閃電莫名神似。

尚舒轉向盛縉,大聲喊:“盛總,你怎麼回事兒?來照顧照顧你家書書……”

她的話突然頓住,尚導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盛縉的狀態也不太對……?

尚舒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穩得跟定海神針差不多的盛總,發現自己沒看錯:盛縉遠遠站在門邊,他一隻手攥在門框上,一隻手按在眉心。

按住門框的那隻手背青筋暴起,連指骨都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他像是在竭力按捺著什麼。

“盛……總?”尚舒試探性地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

盛縉終於鬆開“飽經□□”的門框,朝何澤書走去,腳步裡藏著點不易察覺的虛浮。

何澤書仰臉看他:“……”

盛縉急切地伸出手,似乎想趕緊把何澤書攥緊掌心,但顫抖的手臂剛抬起,又被他自己按了回去,修長的手背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看起來克製又痛苦,

“小書?”他聲音輕得仿佛害怕驚起一隻蝴蝶。

*

盛縉隻是想起來自己兩年前的絕望而已。

他日複一日等著自己沒有歸期的愛人,這是不同於六一的絕望,是一種看不到終點的折磨,一場淩遲,一次慘無人道的折磨。

盛縉第一次到雲鴻觀就是這個時候。

他曾經從不信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隻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再理智的人也要發瘋的。

盛縉慢慢走上山門。

周圍來來往往都是遊客,檢票的門衛大爺早就被這日複一日的重複性勞動消磨光了誌氣,搬個藤椅坐在檢票口旁邊,眯起眼睛看著來來往往的旅人,沒有半點仙風道骨的氣質。

盛縉緊繃至極的神經有一刻的崩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裡,他突然覺得茫然。

——何澤書離開後,盛縉這個人好像突然同“人間”突然格格不入起來。

一隻手突然在他左肩拍了一下:“施主?”

盛縉突然從恍惚中回過來神,看向拍自己的人,這人留著山羊胡,鬢角花白,穿著一身舊了吧唧的道士服,一副標準的牛鼻子老道模樣:“……”

“施主想什麼呢?”這老道開口,“三魂七魄都恍惚了。”

盛縉:“……來找人。”

“謔,你來找人,我正匆匆趕回來見人,可見咱倆有緣。”這牛鼻子老道社牛得根本不像個出塵之人。

盛縉懶得跟他多說,拂開他的手,準備往後山走。

身後那牛鼻子老道的聲音又響起來:“是盛總吧,貧道太虛,應該正是你要找的人吧。”

盛縉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這破衣爛衫的道士:“……”

“以貌取人,不像你平日作風。”老道神神叨叨地搖搖頭。

盛縉正想說“你了解我什麼,跟我談什麼‘平日’”,這老道張口就是一句:“閣下在找人吧?”

盛縉突然感覺自己全身的血都往頭頂衝,混沌的五識都瞬間清明了不少——

沒有人知道“何澤書”丟了。

讓他發瘋,卻無法同任何人吐露的秘密,被這老道輕描淡寫說出了口。

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已經踉蹌地衝上去,好像掉進深井的人麵前突然垂下一條蛛絲,由不得他多想,隻能死死攥住這唯一的生機。

於是周圍的遊客都看到了堪稱“奇異”的一幕——

衣衫楚楚、麵如冠玉的青年死死攥住這老道的袖子,雙目通紅,跟魔怔了一樣喃喃重複著一句話。

“道長,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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