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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果然像江公安說的,從早到晚見不到他的人,天天早出晚歸,基層公安忙起來真要命,有時候飯都來不及吃,就像她穿過來時,被他差點帶去拘留所那次,據說他晚上就沒吃上飯,食堂飯菜沒了,最後去了國營飯店,吃了盤餃子才填飽肚子。
風裡來雨裡去,真不是說說而已。
隻有一次,他趕早過來,用自行車送她到國營商場門口,遞給她一袋肉包子後,又匆匆走了。
那天韓舒櫻啃了一天包子,還分給旁邊布料櫃台王梅一個,畢竟她以後還得麻煩王梅幫她看著櫃台呢。
她來國營商場工作幾天,百貨商場就傳遍了,說商場二樓來了個漂亮的臨時工,惹得二樓何主任的媳婦兒天天往這邊跑啊,他媳婦也在國營商店工作,乾後勤看庫房的,這是個很有“油水” 的活兒。
說來說去,還是韓舒櫻長得太有“威脅性”了,一聽說有個漂亮的小姑娘在她丈夫那邊,這媳婦一天能跑三回,次次看韓舒櫻的眼神都不對,也不說話。
韓舒櫻:……
她真的服了,真當人人都看上你老公啊?哎喲!她真無話可說。
在某天看到江公安用自行車載她上班,然後看到了江公安的臉和身高,知道是她對象後,這現象就消失了,何主任媳婦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
再來還會跟她打招呼,主任媳婦也有自知之明,人家小韓的對象,個頭都高老何快一個頭了,長得也比老何帥多了……
有一天風大,韓舒櫻用青色圍巾圍住頭臉進國營商場,被何主任媳婦見到了,驚豔到不行。
一個勁兒地問她圍巾在哪兒買的。
能不能給她捎一塊,她給錢,韓舒櫻尋思著,還得乾三個月呢,得罪了也不太好,國營商店的工作,她還不想扔。
反正布料每天都有,就從一直攢著白色料子上扯下一米見方,告訴主任媳婦就剩下白色了,隻有一米大小的一塊。
一米見方也能做個頭巾,主任媳婦很高興:“夠了夠了,染衣廠我有認識人,讓他們給我染個色兒。”要給錢,可這錢怎麼收啊?韓舒櫻沒收,既然東西送出去了,那這人情就讓她欠著,或許什麼時候用得上呢,要收了錢,這人情可就一乾二淨了。
況且,她這可是係統獎勵的料子,獨一份的質地,區區一兩塊,買不起的。
青色布料顏色很特殊,她不打算送人,白色比較常見,送一點也無妨。
沒想到何主任的媳婦竟然把頭巾染成了綠色,還過來說:“小韓,染廠的朋友說,你這布料不怎麼上色啊,試了幾次才染上,一洗又掉了。”綠色洗了兩水後,變成淺綠色了,不過何主任媳婦仍然喜歡,天天圍著。
那當然了,這說明何主任媳婦是識貨人,一般的綢緞美是美,但不抬臉,你醜你圍著綢緞,它的質地顯得你更醜了,臉更黑。
但劇本獎勵這個料子,特彆抬臉兒,料子自帶柔光,無論什麼人,圍上後都會覺得比自己以前好看一些,當然越戴越喜歡。
韓舒櫻沒法說,這個年代的人就喜歡綠色,滿大街綠色帽子,綠衣裳,綠頭巾……行吧,她自個喜歡就好。
這次之後,唯一好處就是,出點什麼小錯誤,比如記錯了衣服的票啊,何主任見到也不會說她,想請假輕輕鬆鬆,甚至有時候她來晚了,主任也睜一隻眼閉一眼,估計是枕頭風吹到位了。
……
時間過得快,轉眼就到了五號那天,前天晚上翠英嫂子過來告訴她,今天早上五點半的車,讓她準備好,去采石廠路上還要轉車,來回快一點要兩個小時,慢一點要兩個半小時到三小時左右。
韓舒櫻已經跟王梅打過招呼了,她算了下,五點半的車按三小時算,她八點半之前就能趕回來,商場七點開門,也就晚一個半小時。
根本不用請假, 王梅幫她照看一小時就行了。
韓舒櫻其實心裡有點忐忑,馬翠英拿了個大包,裡麵裝著她男人的棉衣棉褲還有棉鞋,還有些她起早做的玉米麵餅子,菜餅子,裝在大飯盒裡。
韓舒櫻什麼也沒拿,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人是不是在采石場,她隻是去看看,畢竟時間太久了,記錯了也說不定,如果不在采石場,在什麼木材廠,木器廠……
而且,她如果也拿東西,馬翠英看見肯定會覺得很奇怪,她暫時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今天去的目的就是打探采石廠路線,看看坐哪路車能到,然後就是問一下采石場有沒有……這個人。
如果沒有,她可能會大大鬆一口氣。
如果有……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馬翠花說采石場那個地方很偏僻,韓舒櫻特意把來鹿城時帶的土布衣裳拿出來穿上,又跟翠花嫂子借了塊舊頭巾圍在頭上遮住臉,打扮得就像農村不起眼的土丫頭。
然後幫著翠花嫂子大包小包將東西拎上車。
上車找到座位坐下,馬翠花才有空跟韓舒櫻說起采石場的事兒:“……你大軍哥他就一把子力氣,手頭還有那麼點技術活,去了采石場,聽他說那邊產什麼花崗岩石料,活兒累,但給的工錢還行,對了你大軍哥是操作工,操作機器割石頭的,這個活兒是技術活,那些勞改犯乾不了,找的當地技術工。”
“開一個礦,需要不少人呢,礦山開采出來,你大軍哥說,還得把石頭破開,篩分出來,再搬運裝車,最後送貨,可累了,那些勞改的聽說有不少反……知識分子,有好幾個受不了勞累,死在裡頭呢。”
“嫂子,那裡麵吃的怎麼樣,穿的怎麼樣?”
“你想啥呢,你以為勞改是去享福啊,還吃的怎麼樣穿怎麼樣,有得吃有得穿就不錯了,聽你大軍哥說,那裡勞改人員每人定量一天隻有九兩糧食,乾的都是重體力活兒,能把個胖子活生生累成肋骨條,而且不僅挨餓,還挨打呢,聽說有的人餓得受不了,從泔水桶裡撈吃的,被看管人員見了都要挨打,如果有人好心給吃的,還會被看管的嗬斥呢……”
“大軍他是技術工,又是本地的,所以他糧食定量高,家裡再給糧,他平時可以在石場開小灶,他們當地有五個人呢,每個月我們都給送糧,比那些勞改人員日子好過些,但也苦啊。” 那裡什麼都沒有,全是石頭,待久了能讓人發瘋,馬翠英是這麼覺得的。
韓舒櫻聽著心裡忐忑,七上八下的,她沒想到現在就已經開始了嗎?不是要再過三年嗎?沒想到這時候已經有這個苗頭了?現在隻有一小部分人遭殃。
她實在笑不出來,隻能對馬翠英乾笑一聲,“嫂子在家也辛苦。”說完她望著窗外越行越遠的路線,兩人換車後,確實周圍景色越來越荒涼,直到坐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到了終點站,天已經大亮了,馬翠英才拎著包下來,韓舒櫻幫她拿了一個包。
路上還看到有追跑的小孩子。
“礦場附近還有個村子,還算熱鬨些,你看,礦區就在前麵。”說著馬翠英手一指,遠處有幾個小房子,東一個西一個,礦山裡麵開出了一條兩輛車可半排通過的山路,門口停著些礦車。
“這些人白天就在那裡頭揀石頭。”
馬翠英熟悉地一路走到路口那處小房子,房子裡麵有人,外麵還有排隊的,牆上寫了個簡陋牌子:“會客室。”
“排隊這些人要麼是這裡勞改人員家屬,要麼像我一樣,家裡有人在這兒工作,送東西來的,每次見麵隻有十五分鐘時間,妹子,你在這兒等我一會,等我排上隊,看完你大軍哥,咱就在礦區轉一會。”
韓舒櫻說:“好,嫂子,我就在牆邊等你。”然後將包遞給她。
馬翠英拎著東西過去排隊,還好隻有一個人在排。
很快輪到她,會客室專門有人管這個,如果想多待會也可以,隻要給管理人員一盒煙,給點吃的,就能多見麵一會,有的加五分鐘,有的加十分鐘,給錢的可以會客半小時,否則就十來分鐘,到點趕人,現在的人富裕的沒幾個,誰也舍不得那點東西和錢,都是快快見麵,說幾句話就走。
韓舒櫻站在門口往裡頭看,房子後麵有一條路,兩邊是巨高的山體,中間炸出來的石縫,路兩邊堆滿了石頭,正有一些人穿著破爛的人彎腰在那裡乾活,動作慢吞吞,吃力地搬起一塊塊石頭往車上裝。
她四下找了找,她想找人問問裡麵有沒有一個叫楊弘杉的人。
還沒等她找到人。
就聽到看管那些人乾活的工作人員,大聲嗬斥:“……楊弘杉!今天晚上你們倆飯彆吃了,石頭都搬不起來,吃了也浪費……”
楊弘杉?
聽到聲音那一瞬間,韓舒櫻震驚地朝被工作人員嗬斥的人望去。
隻見被嗬斥的有兩個人,一個年紀大些,還有一個年輕一點,似乎病了,一直在咳嗽,戴著黑框眼鏡,穿著灰撲撲四個兜的舊衣衫,衣衫後麵打了兩個補丁,身上臟兮兮的,正佝僂著搬石頭,石頭太大了,他隻能咳嗽著一步步挪。
那一刻見到了人,韓舒櫻吞咽了下,喉嚨發緊,都不敢再看下去了,隻呆呆地站在那裡。
馬翠英很快出來,拿到了她丈夫上個月的工資,四十五塊,給家裡二十塊,自己留二十五,她家裡一家三口,一個月吃穿住用煤,加上大軍體力活得補一補,二十五塊不夠,好在她還做手工活,每個月能剩下兩三塊。
馬翠英高興地道:“妹子,去礦場邊上看一眼?看完我們就回家。”
韓舒櫻心裡憋得慌,她飛快道:“不用了嫂子,坐車太累了,我們快點回去吧。”
“就是,礦場真沒啥好看的,都是石頭,頭幾年這邊還砸死過人呢……”
回去路上,她聽著馬翠英說話聲,心緒都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她想到個問題,她頂了曾祖姑奶奶的身份,如果真要查的話,她其實是資本家的女兒!
現在還無事發生,但三年後就有事兒了!到那時被人揪出來,是不是要被打倒啊?如果從小不在資本家的家庭裡長大,也算資本家子女嗎?
沒有人回答她這個問題。
韓舒櫻摸了下自己發涼的脖子,所以這件事,她誰都不能透露,必須要咬死自己就是韓舒櫻,八輩貧農出身。
可另一方麵,她已經確認……曾祖父就在采石廠,曾祖父又該怎麼辦?
想到曾祖父兩年後自殺身亡,她就坐立不安。
怎麼才能阻止呢,怎麼才能挽救曾祖父。
想法雖有,可以她現在的身份,在曾祖已經進去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辦法。
曾祖父死在了六五年,是不是他知道自己沒有出去的希望了,才選擇自殺?因為如果他活下去,後麵還有十幾年痛苦要經曆……
天殺的!這是個什麼事啊?
一路上,韓舒櫻沒有開口,絞儘腦汁,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這超出她能力的範圍,腦子裡空白一片。
國家大勢,她一人,怎麼扭轉局麵?怎麼救曾祖父?她甚至連多接觸曾祖父,都有暴露身份的危險。
為什麼偏偏穿到現在!
回程的車開得較快,八點半兩人回了大院,韓舒櫻滿腹心事,跟馬翠英分開後,她回了小屋換了衣服,一會兒還要去商場上班。
剛換完,門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
韓舒櫻正在想事情,被敲聲嚇得一抖,才扔下手裡的衣服,過去開門。
江公安站在門口,自行車停在院子裡。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你怎麼沒上班?”
韓舒櫻心頭一慌,“我……”
“我去過商場,有個姓王的營業員說你回家取東西了,取什麼東西?”今天難得有空,路過時就想去看看她,誰知撲了個空,商場出來後他以為有什麼事,立馬騎車來到大院這邊。
“哦!”她呼氣,還好王梅機智!這借口不錯。
她道:“那個,我早上櫃子忘了鎖,跑回來鎖上。”
警覺的江公安,目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麼神色緊張,他目光略過屋子,沒什麼異樣,進來時就觀察過了,隻發現她穿過的衣服不洗,脫下來就堆在凳子上,堆了一堆兒。
他微一皺眉,這習慣可不好,有心想過去幫她收拾,但她馬上要上班,他得騎車送她。
“那現在鎖好了。”
韓舒櫻乖乖道:“鎖好了。”
“走吧,我送你過去。”
韓舒櫻心頭發堵,見到他後,好多了,仿佛蜜蜂見到了巢,老鼠進了窩。
呸!什麼比喻?
見他要走,她哪能讓他走呢,伸手就將他抱住了,開始從他身上汲取著她需要的力量,甭管什麼力量,吸就完事了,她將頭埋在他寬闊的胸懷裡,吸乾江公安。
江公安見她拱自己懷裡,腦袋左右晃動的樣子,心裡異常柔軟,將手指輕放在她後腦勺光滑如綢的辮子上,上下摩挲,溫聲問:“怎麼了?上班有人欺負你?告訴我,我幫你欺負回來。”
韓舒櫻將頭埋他胸膛半天才悶聲道:“沒有……”
然後抬頭:“就是想吻你了……”
這時她又想起娛樂圈女大佬說的話,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找男人玩一玩就好了……
她決定實踐一下,於是就噘嘴親他下巴一下,見他喉結一顫,她玩心起了,又惡劣地在他結兒處啃一口……
誰讓它動了?像個小耗子!
“嘖,嘶,你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