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選第一個,我想和你在一起。”她說。
就在江見許心裡一動時,麵前的人話音又一轉:“我知道讓你救三哥,一定會冒很大風險,如果很輕鬆的話,你就不會給我兩個選擇了,我不想這樣,這樣太強人所難,如果我選一和你在一起,就不用救三哥,隻是,我能不能偷偷給三哥送些東西去啊,我會很小心的,次數不會太多,讓彆人轉交也行,我就是想,想讓三哥生活好一點……”她誠懇地拉著他的手,跟他商量。
曾祖出不了采石廠,但能在采石廠裡有錢有票生活好一些……
江見許眼中的光亮馬上晦暗下去,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低頭半天苦笑一聲,再次看向她,語氣輕緩起來。他溫聲道:“不,你沒有強人所難,一直強人所難的是我,是我錯了。” 周圍都是楓木,風穿過楓樹,傳來陣陣楓葉翻動的聲音,伴著他醇厚溫和的話語,韓舒櫻聽到他說:“……是我一直讓你在親情和我之間做選擇,一直在為難你,我知道你很想找到真正的親人,韓舒櫻……”
他很輕地聲音說:“你不用為難,年前我會讓你們兄妹團聚,幫你把你三哥從采石廠帶出來,你以後有他照顧,我就放心了……”
韓舒櫻心裡咯噔一下,她不安地看著他,他說有曾祖照顧,他就放心了,這是什麼意思?她立即拉著他的手搖啊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他,左右左右,希望從他神色中看出來點什麼來。
“我選一了,我都選一了,還不行嗎?”她急急地問。
江見許望著她,苦笑說:“親情可貴,我一直忽略你的感受,中間的事情不好說,總之你記得,我還會和以前一樣照顧你,有什麼困難,或者,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無論什麼,我會負責到底,我永遠永遠不會忘記你……隻是以後,我們不再以對象稱呼……”
“為什麼?”韓舒櫻眼圈一紅,“為什麼……”她都選一了。
江見許看她開始癟嘴,他眼睛也紅了:“……這樣無論對你對我,都好……”
“我不……”韓舒櫻心裡一下子湧起悲傷,眼睛裡淚珠打起轉來,她倔強地睜大眼睛,不讓淚落下來,她就是不肯落下來,用力地盯著他。
江見許心裡一陣抽痛,仿佛有錐子刺在胸口,什麼叫世事無常,身不由己,他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裡,手不停地摸著她的頭發,一個勁的安撫她,他眼圈發紅,“彆哭,乖,不哭……”
等到前麵幾人往後望時,江見許韓舒櫻不見了,他們等了一會兒,又回頭找,這才發現兩人拐進小路裡,出來時,韓舒櫻眼睛紅紅的,江見許勉強笑了下,臉色不自在,氣氛怪怪的。
幾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沒有問,天氣不好,要下雨的樣子,幾人很快返回了小院,相繼推出自行車,與來時一樣,四輛自行車出發,準備回城。
自從江見許正式說了分手,兩人不再以對象的身份相處後。
韓舒櫻記恨,她就倔強起來,就算坐在江見許後座,也絕不碰他一下,手指緊緊抓著身上的車座,不穩地來回動,也絕不肯再抓他的衣服,韓舒櫻雖然沒心沒肺,可有時候氣性是非常大的。
一路上她紅著眼眶,一句話不說,前麵幾人搭著話,就發現江見許情緒低沉,問什麼都隻嗯一聲,很少開口,小韓更是話都不說話,聲兒都不出,大家心裡都想著,這兩人怎麼了?鬨矛盾了?昨天看著還好好的,怎麼一晚就變了?
看看這臉兒,一個朝前,一個朝後,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來時歡樂,回歸沉悶,幾人在這種古怪的氣氛中返到城裡。
周末不用上班,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江見許想將她送回大雜院,韓舒櫻不乾,就讓他送到縣委那裡,她還要上班,她要走著去國營商場,主要是有骨氣的話,到縣裡就下車,但是太遠了,累,就到縣委,走二十分鐘就到商場,多一站她都不坐。
如果江見許非要送,她就下車自己走。
江見許拗不過她,隻好將她送到縣委,本來還想帶她到宿舍談談,結果一到縣委門口,就見到一個女人,穿著一身淺格子裙,黃色毛衫,提著東西站在縣委門口,見到他,立即擺手走過來:“江見許!”
那一刻,江見許心裡莫名一慌,握車把的手一緊,他下意識地餘光看了眼身後,心裡惱,他媽怎麼回事,何欣悅怎麼過來了,他不是說了嗎,兩人不合適!
他鎮定地把車停下來,望著這個熟人伯伯的女兒,道:“你怎麼來了?”
何欣悅十二歲就喜歡江見許,那時候他是省委大院裡最出尖的人,長得帥,一米八幾的個子,所有人都聽他的,他在大院裡還有小團體,以他為首,當時他可時髦了,穿著國外時興的各種大衣,什麼黑呢子料,羊毛料啊,灰格子樣式,軍綠色款,英倫風,西褲,腳蹬皮鞋,頭發還是寸頭,一張年輕臉龐,風流瀟灑,走路帶風。
加上骨子裡還有一股傲氣,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天之驕子一樣的人物,在大院裡特彆耀眼,她那時候隻是個跟在後麵的小妹妹。
後來江見許讀書歸來,脫去耍帥酷炫的大衣外套,隻著一身綠色軍裝,變得自信沉著,少了張揚與三分淩人氣勢,多了禮貌疏遠,看起來依舊英俊不凡,氣宇軒昂,不知大院多少個小姑娘想和他好,都沒好上,何欣悅可慶幸了,他一個也不喜歡,但也同樣不喜歡她, 這讓她很失落。
直到他來到鹿城做公安,換了一身白藍製服後,又多了一股清冷氣質,玉樹臨風的樣子,簡直把何欣悅給迷死了。
換一套衣裝他就變一種氣質,哪怕知道他沒看上自己,但何欣悅沒有放棄,因為他同樣沒看上彆人,她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如今幾年過去,她也出落的亭亭玉立,兩家父母覺得合適,家境,樣貌門當戶對,又知根知底,明明就差一步,就差江見許同意。
可偏偏一提這事兒,他總說不合適,甚至跟江母說他隻是把她當同誌一樣看待,當一個大院裡認識的朋友,做對象不是很合適。
何欣悅知道後大哭一場,她真的很傷心,後來還是江母提示她說,江見許這個人啊,彆看他冷冷的,其實他麵冷心熱,他如果主動起來,很主動的,而且他喜歡主動親近他的女孩子,最好能逗他笑的,也能被他逗的人,他遇到就能喜歡上,還說他從小就愛逗妹妹,逗妹妹哭,逗妹妹笑,所以讓她多跟他開開玩笑,關係會更好。
其實江母有句話沒說,她這兒子找對象,一般人看不上。
其實就是,她兒子如果第一眼就不行,肯定不會湊合,但這話不好跟好友的女兒直接說,江母心裡也想著,兒子這麼大年紀了,說不定現在變了,被小姑娘纏著纏著就成了呢,看何欣悅傷心的樣子,隻好安慰一番,江母也是希望兩人能成的,畢竟這姑娘她看著長大,雖然有點小脾氣小特性,但也不壞。
沒想到何欣悅上心了,放假就跑過來纏著。
她特意打扮一番,梳了頭發,格子長裙羊毛衫,見到江見許回來,她格外矜持地走過去,溫柔一笑:“江同誌,江媽媽讓我過來送東西給你,他說你很久沒吃家裡做的菜了,讓我捎過來,還讓你帶我參觀一下鹿城。”說著她揚了揚手裡的包,“這裡麵還有我新手給你做的點心,你要不要嘗嘗,江同誌。”
她說完,就看到江見許下車,從後座下來一位女同誌,看到那個女同誌的臉,她晴天霹靂啊,這女的她還認識,就是幾個月前在省城招待所裡見到的那個。
說要結婚了……
她怎麼,怎麼又和江見許在一起了?
而且三個月不見,更漂亮了,皮膚白得啊,何欣悅皮膚黑,看得她都嫉妒了,危機蹭地就上來了,立即防備地望著她。
江見許甚至將她護在身後。
“江同誌……她是誰啊?”何欣悅緊盯著韓舒櫻,問江見許,心裡可怕江見許說這是我對象這樣的話。
江見許看了眼身後的女同誌,心裡一陣思量,如果在何欣悅麵前說明韓舒櫻身份,讓江家人就知道,不好說,現在不是說的時候,最後咬牙介紹,“她……是我的一個朋友。”
“朋友?”
朋友和對象,那可是天差地彆。
“啊,是朋友啊!”何欣悅鬆了好大一口氣,然後走到對方麵前,伸出手有禮得體地微笑道:“你好,我是江見許以後的對象,我叫何欣悅,我們倆門當戶對,從小一起長大……”
江見許聽到臉色一變,趕緊看了眼身邊的人,嗬斥道:“何欣悅,說什麼?彆瞎說啊。”什麼一起長大,以後對象?他從小就沒正眼看過她。
結果就見到,韓舒櫻盯著他倆,眼圈又紅了,想到江見許以後是彆人的對象,她心裡難受,就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她雖然愛鬨,性格活潑,有時候臉皮會稍微厚一點,但她不是沒有自尊的人,被拒絕了,被拋棄了,哪怕她後來說選第一個,但他已經不要她了……
聽到他不再說自己是她對象,而是朋友兩個字時,韓舒櫻眼眶脹紅,嘴角緊抿,眼淚在眼眶裡瘋狂打轉,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望著麵前伸出的手,她紅著眼睛也伸手,和她握了一下,然後轉身走了。
她想著寧可難過死,也不能失了女人的風度,怎麼也要把手握完再走。
見她抹著眼淚走了,江見許心裡疼痛,空落落的,旁邊何欣悅見人走了,轉身:“見許同誌,你宿舍在哪兒,我可以參觀一下嗎?”
江見許心早就不在這兒了,他扭轉車把手,對何欣悅道:“東西送食堂,我晚點過去拿,你回去吧。”說完就騎著車走了。
“哎,哎,江見許……”何欣悅在後麵跺腳追著叫都沒叫住人。
江見許不放心,理智告訴他不行,當斷則斷,可感情上,一見她哭泣他心都要碎了。
他就那麼一路跟在哭泣的人身後不遠,推著車慢慢跟著,就見到她一會抹眼淚,一會蹲下抽氣揀片枯葉,一會又踢小石頭,然後跑到河邊看了會,看得江見許一陣緊張,握緊車把手,最後親眼看著她跑進商場裡,他提起的心才放下來,站在路許久才滿懷心事地往回走。
韓舒櫻回到商場二樓,坐在櫃台前,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抽了下鼻子,她看了眼右下角劇本,好久都沒看了,結果發現第十四場戲竟然完成了,什麼時候完成的都不知道。
她點開一看。
劇本第十四場:相思相見在聚時,夜裡深愛難為情。情深意重(完成)
獎勵:小人參靈果一隻
情深意重?情深意重怎麼還會分手,雖然她好奇小人參果是什麼,但知道果子應該在櫃子裡,現在吃不到。
她突然想起一句話,喜歡一個人就努力去追求,去愛,去表達,就算被拒絕被打擊被傷害了,也不要輕言放棄,因為經曆過十幾次失敗之後,也就消停了。
說的可真對,就是次數錯了,一次就消停了,想著想著她就在無儘的傷心委屈難過中,趴在櫃台上睡著了……睡得很香。
王梅過來,拍了拍她桌子:“小韓,你的信,剛送來的,海城那邊郵來的。” 王梅一直聽韓舒櫻說她有個海城的親戚,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海城那邊的人給韓舒櫻郵信呢。
“我的信?”
韓舒櫻睡得臉頰紅潤,醒了眼神朦朧地接過,把信撕開裡麵有張信紙,還掉下來幾張錢票。
她想起來了,她代曾祖父往海城郵過信,是曾祖父的姑媽,當時郵局的說必須要填地址,她就隨手填了國營商場的地址,沒想到郵遞員直接送商場來了。
姑媽,不對,她應該叫高祖姑母,她驚訝地數了下,竟然有十六塊,裡麵還有幾張布票,信裡問曾祖父回來沒有,為什麼地址是商場,妻子是不是在商場上班?另附上錢和票,說給孩子用。
沒想到高祖姑母人這麼好,不但郵信還郵錢和票,韓舒櫻看著地址心裡一動,唉,心情不好,回大雜院更難過,裡麵每一樣東西,每一個地方都有江見許的影子,豈不是越看越難愛,他買的東西,他做的鞋櫃,親手糊的牆,還有他摟著她睡過的床……處處都是記憶。
她不想演,入戲太深,得出出戲。
不如離開鹿城去海城看看,正好海城有個高祖姑母,想到就做,她立即找到何主任,跟他說姑媽病了。姑媽要知道她這麼會請假,肯定“謝謝” 她!
可她沒有彆的借口,何主任一看,這姑娘手裡拿著海城的信,眼睛都哭腫了,這假肯定得給啊。
韓舒櫻怎麼說也國營商場的職工,有單位的人,雖然臨時的,但何主任還是親自帶她找人,把介紹信給批下來,蓋了章後,韓舒櫻拿著信離開了,先跑回大雜院收拾東西,彆的東西不帶,劇本獎勵她必須帶上,小的物件她放到青色挎包裡,隨身攜帶,像布料這種大一些的,裝進青色行李包裡,隻要有這些東西,走到哪兒她都餓不死。
臨走還把小人參靈果吃了,長得像個小葫蘆,奶白色的,很清甜,沙沙的口感,入口即化,韓舒櫻愛吃。
把東西都裝好,她吸了下鼻子,在大雜院不少人異樣眼光裡,提著包出了院子坐上公共汽車,去了鹿城火車站。
……
江見許自從送韓舒櫻去了商場,回來後一直心神不寧,時不時看時間,想著她下班去接她,雖然不知道去了說什麼,到底還要不要再見麵,可就想看看……
一個大小夥一下午坐立難安。
忍不住去水房洗臉清醒下,聽到水龍頭洗衣服的幾個人在說,“聽說沒……又有個為情所困的姑娘跳河了。”
“啊?”
“聽說被男方甩了……想不開,撈上來人都死透了。”
那一刻,江見許心都停跳了,他突然想到妹妹被退婚後一直哭一直哭,早上時,他說了那些話後,她也哭了一路,他腦中一片空白,連盆都忘了拿,轉身離開水房,回房間抓了衣服和帽子就衝下樓。
“小江,你盆!”有人喊他都沒聽到。
他先去了出事現場,問過同事後知道出事的不是她,那一刻腿都軟了,緊接著一路騎著自行車去了國營商場,二樓櫃台沒人,他邁步到旁邊櫃台,聲音有點啞,急聲問:“王梅同誌,韓舒櫻她人呢?”
王梅看著他奇怪道:“小韓?她沒告訴你嗎?說是姑媽病了,找何主任開了介紹信走了……”
“走了?”江見許臉色一變,“她哪個姑媽?什麼時候走的?”
“哪個姑媽我不清楚,隻說看姑媽去了,還跟我開玩笑,說要是那邊好,她就不回來了,已經走兩小時了。”
不回來了……
江見許的心似被攥緊,有種來自內心深處的痛……他手不自覺握拳回想,她哪來的姑媽?韓家的?他查過韓興昌檔案,他隻有兩個兄弟,沒有姐妹,江見許想到楊弘杉,楊弘杉有個姑媽,在海市!他咬牙切齒,這個楊弘杉,竟然把這個也告訴她了。
王梅隻見到江見許麵色焦急,說了聲謝謝,轉身匆忙下樓離開了。
她搖了搖頭,這小韓冒冒失失的,姑媽病了這事兒怎麼能不告訴小江,看把小江急的,額頭都出汗了,她是親眼看著小江同誌那汗一下子冒出來了。
離開商場,外麵開始下雨了,江見許顧不得雨,騎著自行車直奔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