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長成青年體型的兄長,在雨夜帶著最後一批輜重離開。
還是那副吊兒郎當,不靠譜的樣子。
但他要去做一件最危險,最靠譜的事。
傅鬆轍揮著手,留在弟弟眼中的,依舊是燦爛的笑容:
“走吧走吧,替我和娘道個歉……等回來了,我親手遞上棍子,兩條腿打斷都行……”
天空中的縫隙越發大了,深幽的鬼氣注視著臉色蒼白的孩童。
……
“將軍已經退到外城……怎麼辦……真沒辦法了嗎?”
“根本不是凡人之物,妖物!邪物!該死,該死……”
“朝中派來的人已經跑了!早就跑了!!”
“棄城?棄城百姓怎麼辦?傅家軍寧戰死,絕不放棄!”
爭吵聲不停地響起,座上的女人臉色蒼白。
……
最先送回來的,是一件從中斷裂的長戟。
女人顫抖著手,撫摸上冰冷的寒鐵。
傅離寒站在簷下,細碎的雨滴和衝天狼煙,構成苦澀的窗。
他抿著唇,死死握著袖中的狼毫。
後來傅家府外,掛上了白綢。
一掛,就再也不曾拿下。
傅離寒站在門口,望著一身縞素的女子摘取銀簪,反複摩挲,放進盒中。
“這是你爹親手製的……”她嘴角含笑,乾涸的眼中,卻再也流不出淚來。
女人穿上一身有些舊的戰袍,溫婉的眉目中浮上堅韌:
“給你爹管家久了,都忘了自己也是將門之女。”
她蹲下身,一點點、仔仔細細、撫摸著幼子的臉頰,眉目一片溫和。
“小寒,你要記得,傅家血脈絕不能斷絕,不然,將有更大的災禍的出現……”
她取出對方身上的令牌掛在胸間,緊緊握住:
“……小寒無論在哪,都陪著娘。”
傅離寒眼瞳幽深,猛地拉住她的袖子,吐出兩個字:
“彆走。”
他沉默得太久,以至於剛開口時,都有些沙啞。
女子突然被拉住,神情恍惚了一瞬。
她睫羽顫抖幾分,卻沒像記憶中那般決然離開,反而蹲下了身。
冰涼的手輕輕摩挲著幼子的發,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嘴唇烏紫,隱隱露出殘魂的狀態。
“小寒……娘的小寒……你過得好嗎?”
傅離寒猛地捏緊拳頭,死死咬著牙,眼眶染出一片紅色。
半晌,他從喉嚨間擠出一聲:
“……嗯。”
再次啟聲時,聲音依舊那般沙啞。
“娘的小寒”一點一點,訴說著後來之事。
隻是將一切的不幸,都儘數掩去。
“……我被救了後……被送去修真界……後來拜入劍宗,遇到了很好的宗主……很好很好的同門……”
女子看著他,仿佛看穿了什麼,輕柔地理好他的發,微微歎氣:
“娘的小寒受委屈了。”
傅離寒一下子噤了聲。
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女子不舍地望著他,半晌魂魄浮起,像是一點螢火,衝上天際。
他茫然地伸手,向前走了幾步。
“娘?”
“娘……?”
……
半空中的鬼眼露出越發猙獰的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