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儂姆媽在對過修鞋呀!她說馬上就回來!”
也不知那姑娘是聽見還是沒聽見,隻急忙又補充著高喊了一聲:
“聞歆啊——”
細窄的弄堂好似被灰色霧紗封上了口。
中氣十足的聲音挨家挨戶而過,在那敞開的半扇窗戶內,被遞出一把油紙傘。
不合腳的布鞋被雨水浸得厚重。
聞歆緩下了腳步,遲疑了片刻,便擠出了個勉強的笑,朝裡頭的人板板正正地道了聲謝後,接過傘,毫不猶豫地衝出這逼仄的狹小之外。
本該在湘洲城內,在學堂的聞歆,因著連日不退的高燒,被送回了家。
禍福總相依。
唯一一雙小皮鞋脫膠的窘迫被完美匿起,人也總算不用再聽那些毫不遮掩的流言蜚語。
心急如焚燒光了本就不多的康健。
體力不支,腳下一軟,聞歆扶著牆,稍緩了緩那股胸悶氣短,便耷拉著眼,落著肩,向前走去。
一座橫跨河道,連接兩處的小拱橋,正靜立不遠處。
拍在傘麵的“劈裡啪啦”不知何時消散靜無,隻河麵上綻開的一朵朵轉瞬即逝的水花,於迷蒙中,點落清晰。
天青色的煙雨迷離取而代之,小橋流水的一磚一瓦,漸漸被勾勒出形,描摹出畫。
重重歎出的一口濁氣,似是要將最後一寸氣力也抽走;
不經意一個抬眼,聞歆這才驚覺,那小拱橋上,正立著個青竹般的人影。
銀灰色的長衫上,是繁複低調的暗紋,周身是厚厚的水霧縈繞。
那人直著身,一手負在後,一手撚動著一串玉石珠子,細碎的聲音自指尖掉落進河。
這畫麵看得聞歆一時停下了腳步,耳邊隻餘剛醒來時,那恍惚的心跳回響。
而原本正對著水麵出神的人,似是感受到了視線,就見他緩緩側首,投去的目光也精準定點,化作層層紗霧,繚繞上她身。
隻那麼遙遙一眼,聞歆便急忙撇開眼,慌亂散落一地。
毫無由頭,尋不到章法。
重抬的腳步愈發緊湊,匆匆而過的青石板上,是那將要掩蓋不住的,看似無異的表象。
殊不知,忽而轉為小跑的步調早已將秘密傾瀉,於橋頂交錯。
天上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化作綿密的風,幽深的川流卷動,藏藍色的裙擺在小幅度的跑動間,於濕霧的半空中,同河麵那短暫而絢爛的水花一般,蕩漾出若有若無的紋浪。
徑直穿過的風,翻湧起河底的腥,沿河人家半開著窗,嫋嫋而出的霧白色,是即將到來的晚膳煙火氣。
上好的銀灰色布料邊被一同帶起,並不分明的暗紋上,是她在慌張間,親自點上的顆顆水色。
軌道偏離,片刻交錯。
恨不能瞬移的火急火燎下,是鬆動了的青石磚。
臟汙的泥水自下方被撬起,直撲上皙白的小腿。
伶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隻留一記短暫而無措的“哎呀——”在空蕩蕩的原地回旋。
於拱橋頂順聲望去,是沿河兩旁的尋常百姓家;
而垂直連綿向前的,是這江南小鎮隨處可見的,窄長不見底的弄堂。
指尖一頓,手掌一收,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