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笙玉後來知曉此事,氣得閉關半道強行出關,懲治了偷跑下山的弟子,還將此山改名永夜,以此告誡門內弟子,方壓下這股思樂之風。
當然,他看走眼的,也不止這一件事,挑的繼任掌門也是個不擔事的,如今的青蓮宗更是不複從前了。
門口的守衛弟子,瞌睡的瞌睡,玩鬨的玩鬨,一派懶散中,黎之闕禦劍緩緩落於山門前,見無人來問,蹙了蹙眉,提著個半身焦黑的人,自顧自徑直入門。
他今日未著白,穿一身織錦玄色常裝,上綴祥雲暗紋,玉冠束發,身姿利落飄逸,隻是麵無表情,配上一雙冷月似的眼睛,難免叫人望而生畏。
威武石獅旁鬥雞的守衛中站起個國字臉的弟子,正想鬆鬆筋骨,哈欠打到一半,朦朧視線裡,忽然出現個俊朗的黑衣人,驚了一驚,忙從地上抄起家夥事兒,大喝道:“來者何人!”
眾人皆被這一聲嚇到轉過頭。
循聲望去,黑衣人手上提溜著一個,半身焦黑,形容不像活人的"人"。
黑衣冷麵客,詭異走屍怪。
青蓮宗弟子中有膽小的,一見這駭人場景,嚇得大喊:“不得了了!魔界攻門啦!”
黎之闕聽了這聲喊,前行的步子倏地滯住,麵上破天荒地露出幾分不解,片刻後,緩緩將手上提溜著的“人”,放到地上。
眾人兩兩對望,見來客似乎沒有敵意,這才大著膽子,緊握武器,慢慢靠近地上的“人”。
一通觀察過後,青蓮宗的弟子們忽然發現,這焦黑走屍怪,怎麼長得同他們的二師兄蔡珩如此相像呢?
黎之闕正欲開口,趴著一排瑞獸的飛簷下,繪有蓮花的朱紅大門悠悠打開,門裡走出個著墨綠廣繡長袍的清秀男子,唇紅齒白的,乍看之下,有些女相。
朱門大敞,帶起一陣風,攜著清苦的藥香四散。
男子緩步走近,經過石獅旁的鬥雞時,無奈地搖了搖頭。
末了,視線掃過不遠處抱胸站著的黎之闕,眸子忽地一亮,欣喜道:“之闕?”
“......清河?”
青蓮宗分四宮,仙府居於頂峰,其餘各宮擇一方位而居,四方錯落殿宇由白玉連廊連接,從高處俯瞰,便如一條鎖鏈,箍住永夜山,莫清河帶著黎之闕,從北向的連廊往南走,山高霧重,樓閣巍峨,淩霄之上,二人交談的聲音,驚起一池仙鶴展翅而去。
二人並肩而行,莫清河走在黎之闕左側,一雙眼睛卻黏在他身上,來回的瞟,瞅了半晌,長籲短歎兩聲,擺出一副氣惱又無法的表情。
黎之闕目不斜視,道:“作甚?”
莫清河伸手搭在黎之闕肩上,道:“多年不見,你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黎之闕拂開他的手,“沒有。”
“——嘿,”聽了這話,莫清河忍不住了,跳到黎之闕前方,氣勢洶洶地捶他一拳,隨後麵向黎之闕,倒行著走,“你小子,當初不告而彆,讓我傷心了多少年!”
“這麼多年了,也不來看看我,現在知道來看我了,我跟你說——晚了!沒個幾十壇玉城桃花釀,我是不會原諒你的,還得配上醉春樓的燒鴨、桂花酥.......”
十根指頭還未數完,莫清河的如意算盤被一句“我不是來看你的”砸了個稀碎,一口鬱氣上不來,淤在胸口,簡直氣得半死。
講真,他先頭第一眼看到黎之闕時,不可謂不開心,少時交情,總是格外珍貴些,況且莫清河此人性子乖張,表麵雖一副溫潤做派,實則骨子裡自有一股傲氣,他十三歲接過師傅衣缽,行醫救人,十七時被尊為醫聖,年少成名,天縱奇才,瞧得進眼的人不多,稱得上朋友的更少。
黎之闕這根木頭樁子算一個。
哪知這人,一句話往他心窩子裡戳,莫清河越想越氣,可惜,質問的話還未出口,木頭就越過自己往前去了,他隻得急忙跟上。
一轉身,眼前已是熟悉的場景了。
竹門青堂,明窗淨幾。
原是濟世堂到了。
黎之闕跨步,自顧自進了屋子,看了一圈,發覺房中一應擺設與從前無異,便十分熟練地取了三根香,朝正堂牆上掛著的青霞真人畫像,拜了拜,往香爐插好香時,後頭抬擔架的兩名青蓮宗弟子恰好趕到。
他朝慢悠悠踱步的莫清河喚了聲:“你來瞧瞧。”
莫清河一麵翻白眼,一麵陰陽怪氣道:“瞧什麼,斬妖除魔,受點傷很正常。”
黎之闕打住他:“不是尋常傷勢。”
莫清河冷哼兩聲:“人都送到我這了,自不會是尋常傷勢。”
黎之闕知道他脾氣,氣上來時,說撒手不管便撒手不管了,隻好無奈道:“貴宗弟子。”
莫清河譏諷道:“不過是些狠戾無恥之徒,你以為青蓮宗還是從前的青蓮宗嗎?”
黎之闕暗歎口氣,道:“實則這趟.......順道也是來看看你的。”
聽了這話,莫清河臉色稍霽,“當真?”
“嗯。”
心中鬱氣得以紓解,莫清河孩子似地笑了,一麵走,一麵小聲咕噥,“還算你小子有點良心,不過......”
擔架上的被褥被兩名青蓮弟子掀開,莫清河睨了一眼,碎碎念的嘴頓時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