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壓了十年的憤怒和悲傷需要這樣一個出口。
柳姨不自覺摸出了手機,盯著手機壁紙上的女兒,淚如雨下,雙肩微微顫抖著,背靠實驗台慢慢蹲了下去,輕聲說著關於自己女兒的一切,像是在對司馬北講述,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生阿雯的時候,她爸因為執行公務犧牲了,當時情緒不好,讓她從娘胎裡出來就帶了病,後來費儘辛苦治好了,但她也已經錯過了最快樂的孩童時光……上了小學課業壓力很大,她之前因為生病,又沒怎麼學,我這邊工作很忙,根本抽不出時間幫她補習,眼看著比彆人落後了一大截,她這孩子從小自尊心就強,我知道她心裡不好受,就說乾脆要不換個輕鬆點的環境吧。”
“你知道這孩子怎麼說的嗎?她知道我一個人掙錢供她讀書很辛苦,所以就跟我說輕鬆點的環境都太貴了,而且她舍不得班上的同學,請求我再給她一學期的時間,她一定會自己補上去的。”
“那段時間,我看著她每天晚上熬到一兩點,真的很心疼,但是我也沒辦法……大多數時候,我回到家裡也都快十二點了。”
“本來我已經想著該怎麼勸她放棄了……嘿,你猜怎麼著,突然有一天她拿了份成績單回來,跟我說她考到班級前十!我的天呐,那晚上我高興得一整夜都沒睡著!問阿雯想吃什麼慶祝,她卻搖搖頭說不需要慶祝,隻是一次考試而已……我當時真的很欣慰,但同時心裡又難過得緊,你要知道那個時候,阿雯不過才八歲。”
“後來她的成績越來越好,排名越來越高,我慢慢也就麻木了,彆人問起我是怎麼把她教得這麼優秀的,我都隻能無奈地回答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全是阿雯自己努力的結果……彆人還不相信,以為我是在裝呢!其實啊,每當這個時候,我心裡都愧疚得很,因為跟彆的家長比起來,我是真的不及格!”
“升了初中以後,這方麵就顯得更加突出了……有段時間A市出了好幾起惡性事件,我連著一周都沒回家,等到忙完了之後跟阿雯打電話,這才知道她遇到女孩子人生中的第一個大麻煩……”
“我完全可以想象她當時多害怕,多慌張!但她知道我在工作,所以自己一個人強撐著。等我回去了還笑著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已經明白是什麼情況了。”
“初二是個大關鍵,有一半的幾率會被分去職業學校……我知道她心裡很害怕,因為那段時間正好她在準備遊泳比賽,一邊要訓練,一邊要完成課業,整個人累得不行,有時候坐幾個站的公交都能睡著……”
“到了高中也是差不多,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哪有她歇息的時候,隻能硬生生熬過來!”
“眼見著馬上就熬到頭了,眼見著她就要去夢寐以求的大學了……這時候突然奪走了她的生命,為什麼!”
“司馬北,你知道我看見阿雯屍體那一刻有多崩潰嗎?”
“你知道我怎麼都捂不熱她的身體有多絕望嗎?”
柳姨忽然站起身來,擦乾臉上的眼淚,冷冷道,“從那一天開始,我也死了……現在剩下的隻是一口氣,一口想要為阿雯報仇的惡氣!”
司馬北麵色嚴肅道,“你要是有證據,就該走司法程序……”
“證據?我沒有證據,”柳姨冷笑道,“但一個母親想為女兒報仇,也不需要什麼證據!我隻需要確定阿雯是被他們害死的就成!隻需要一個目標!”
司馬北又沉沉地歎了口氣,“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這些……但即便是知道了這些,我還是要阻止你,所以我還要跟你再說聲對不起!”
柳姨哼了一聲,“你太自大了,現在已經沒有人能阻止我。”
司馬北搖了搖頭,忽地伸出右手,猛然將試管下麵的木板扯了過來,緩步走到燒毀了一半的假畫前,不緊不慢地說道,“王多嬌的手機裡有一張這幅油畫的照片,那照片上的應該是真跡……我剛才對比了照片和這幅假畫,發現一個有趣的事情,這幅假畫底部的陰影太重了些,就像是為了掩蓋什麼東西一樣。我思來想去,覺得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真畫掩藏在這假畫之下!”
說著,司馬北一把撕開假畫表層,扯出了半卷邊緣切割整齊的格爾尼卡真跡!
不僅如此,他右手捏著從實驗台上扯下的木板,奮力砸在桌邊,又從碎裂的木板中抽出了剩下半卷格爾尼卡真跡,將兩個半卷油畫拚接在一起,竟湊成了完整畫作。
柳姨見狀立馬抓起桌上的燒杯,想要將裡麵的液體潑到油畫上,但卻被司馬北三兩下製伏,隻得恨聲說道,“司馬北,你要是還把我當做朋友,就讓我毀了這幅油畫!”
司馬北搖頭道,“柳姨,就是因為我把你當做朋友,所以絕不會讓你毀了這幅油畫的……我知道你想向所有當年與阿雯之死關聯的人複仇,但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會給你一個公道!”
柳姨癲狂地大叫幾聲,拚命扭動幾下,還是無法掙脫,喘了幾口氣,忽地笑了起來,“司馬北,你不該找出這幅畫的,現在你快要把自己害死了……就像蔣馨月和侯計一樣,全都死於自作聰明!一個都活不了,所有人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