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萱回到蘇布時,尚敏已被抬到臥房修養,小雅為其換上乾淨衣衫,塗抹草藥,可人就是昏迷不醒,口服煎藥也喂不下去。
“剛剛去了沈計,沒人,夥計來的,說是熬不過今晚,怕是沒希望的。”
小雅歎了口氣,再瞧尚敏指節處鮮血洗清後留下的淡色圍痕,她們這些做繡娘的,最在意的就是這雙手,這可如何是好!
“沈堰沒來,小姝也沒來。”
凝萱喃喃道,前日沈堰負氣離開,兩人一齊長這麼大,在蘇布之事爭執,已吵了許多次。她循著床沿往裡坐了坐,在尚敏脈搏間輕摸,的確是虛弱無力,縣衙酷刑豈是個平常若女子能受得的!可撿回半條命又總比身死他鄉好。
“小姐,蘇布再過幾日又要重新開張,你到底是留是走,倒是給我個說法,彆叫我擔心!”
這是螢光她們不在,她才敢這麼問,就情感而言,她還是離凝萱近。
“過幾日允荷成婚,我回衛府一趟。”
“那二小姐恨不得掐死你,她會要你命的……”
小雅驚著起身,被凝萱安撫的眼神製住。
螢光、錢瑗帶著季祺和眾女工忙蘇布事,唯有小雅能空閒來照料尚敏,凝萱正思索如何時,房門被人推開,一玲瓏驅乾輕巧而入,俏臉當真如嬌女一般,說來阿陋與螢光長相相似,隻是阿陋五官冷峻。螢光則溫婉些。
“阿,陋。”
凝萱開口,聽說她才將傷養好,因不喜交洽,螢光也沒逼她強出來見人,隻叫她在屋內活動。
“我,我來照顧她。”
阿陋垂落的眸子抬起,外麵吵鬨,她又實在無事可做,螢光便說她可以來幫幫小雅。因多年啞言,聽她說話正如小友牙牙學語,甚至下意識伸出指尖比劃……
“那你來看看她!”
凝萱柔聲走到阿陋身邊,將她拽近床邊,除去蘇禹喚,她似乎少接觸旁人,可這之後,她總要和各類各樣的人一齊生活。
半信半疑,誰也沒提過去的事,她脫下麵具,大家都隻當她重新開始。作為普通不過的平常人。
阿陋矮身自榻前的尚敏身旁,瞧其下頜發黑,她神色微沉,伸出食指中指交並,在其喉間輕點,便是口黑血順著嘴角傾吐出來。
“她體內有毒。”
這一下似也消耗阿陋體力,她道了句,看向凝萱,小雅想起來,忽說。
“對對,那夥計也是這麼說,可那能將毒排出的藥,就是灌不進去……”
中毒!凝萱以為隻是些內外傷,顧不得三七二十一,趕忙問向阿陋。
“你能救她嗎,幫幫她嗎?”
被凝萱扶靠住的阿陋緩緩坐下,搖了搖頭,她也隻是懂些江湖術法,若要教救人,且是這劇毒,她想來不夠。
“你去問問,問問,易寒吧。”
她似乎記得,那人叫,易寒。
易寒一直在悅塞客棧,凝萱找到也容易。
蘇布,入夜。
易寒與尚敏相對盤膝而坐,夥計取來的藥被強灌了進去,前者掌心貼至尚敏後背,其口口鮮血便就這麼傾吐出來,易寒額前冷汗淋漓,似也是極為痛苦,凝萱取來娟巾幫他一麵擦拭,不到半刻,又是岑岑而下。
約一個多時辰,一次次彎腰泄毒的尚敏甚至連心肝脾肺都吐出來時,易寒緩緩睜開緊閉的眸子。
“你還好吧?”
凝萱柔聲關心道,自上次兩人湖邊遇急,其實關係不必之前疏遠。可今日她找到他時,易寒卻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沒事。”
易寒看向凝萱喉珠處的目光收起,又瞧向這會兒神色已掠去鐵黑和變為稍黃的尚敏。
“過了明天,就能醒來。”
“謝謝易公子。”
凝萱囑咐小雅好生看護尚敏,再瞧已準備打算回悅塞客棧的易寒,顯然是疲乏勞累。
“天色已晚,你先去我那兒歇息,明日再回去吧。”
先前一步取過他的劍,許是對他的脾氣也有了幾分了解,也沒看他,隻搭上他的手臂半拉半扶出了門。院裡是吃完晚飯,乾著急踱步往來的螢光、錢瑗、季祺和阿陋。見他倆出來,皆是一擁而上。
“怎麼樣了!”
“沒事了,你們進去吧!”
幾人離開,凝萱徑直將易寒送去了她屋中,靈澤無趣地咬著尾巴,一見易寒坐下,趕忙迎了上去在其腳邊開始彎繞。
凝萱從櫃中翻來幾件合身男裝,方才輕觸及他衣服已是半濕半乾,他常生病受傷,也不很會照顧自己。
“你好好休息,想吃什麼,我去做。”
易寒盯著這衣物許久,阻止她道。
“我不餓。”
凝萱沉默,她是常被人拒絕,被小雅,被沈堰,可唯有被易寒拒絕,會陷入這等尷尬境地。
“你是不是想問‘關錦’的事?”
低頭垂目的易寒看向凝萱,幾近是一瞬的,刮開了眼神,凝萱就明白了。她深吸口氣,緩緩將引霜告訴自己的一切道來,她其實從未忘記,自己與他你來我往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