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賢盛和陸恒之那都是什麼人,活了大半輩子,見識過了高山闊海,什麼能讓他倆變臉色?
答曰:他們的大哥張輔之。
此時此刻,兩位“我什麼沒見識過”的老頑童居然露出了拘謹的神色,像兩個調皮搗蛋被家長抓包的小孩。
若是蘇若琳和楊紈楓這些小輩肯回頭看看,決計得給張輔之跪下磕一個不可。
“嗯,這個嘛......”陸恒之輕咳了一聲,“嗨呀,誰不知道老張你日理萬機啊,一天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怎麼能因為一點小事打擾你呢,是不?”
“小事?怕打擾我?”張輔之氣笑了,指著祝賢盛問他,“他來京城多久了?學生都考上會元了,沒個五六年不行吧!”
“他腿瘸出不了門,你也瘸了是嗎!”張輔之幾乎要吼了出來。
這幾十年前,他給祝賢盛寄的書信少說得有上百封,全部石沉大海,現在就連祝賢盛回來的事,這倆人都合起火來瞞著他,是不把他當兄弟了嗎!
“也沒五六年,這才剛四年。”陸恒之小聲辯解了一句。
“你還有理了是吧?!”張輔之更火了,“陸恒之,你是要氣死我是吧!”
迎著劈頭蓋臉的訓斥,堂堂儒聖再不敢還嘴,當然陸恒之也知道,這事是他們倆有錯在先。
唉......讓他罵吧,多出點氣,少點傷心啊。
祝賢盛看不下去了,坦白道:“這事不怪老陸,是我讓他不告訴你的。”
聽到是祝賢盛授意,張輔之的訓斥聲戛然而止,他幾乎整個人都停止了一般。
過了許久,他才堪堪回過神:“你這麼多年都在芥蒂我,就因為那件事?”
過了十幾年,張輔之終於醒悟,為什麼自當年柳州一彆後,他寄出的那些書信,連同祝賢盛整個人都杳無音訊。
若說方才他還帶著氣憤,那麼此時此刻,他才是真正的寒心。
他指著祝賢盛,手都在微微顫抖:“好啊你,你可真是好樣的!”
“不全是因為你。”祝賢盛有些煩躁,“這些年我也沒理老陸,你倆的信我都沒回過。”
扔下這句話,祝賢盛轉身就要走,陸恒之見狀連忙上去要拉他,卻被張輔之攔住了:“......算了。”
張輔之望著祝賢盛漸漸遠去的背影,時隔多年,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已經不再年輕,走路不再順暢,身影都有些佝僂。
......他的心,已經死了幾十年了啊。
張輔之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現在在哪住著?”
陸恒之眼睛瞥向彆處,不敢看張輔之:“在安定侯府住著,那紅衣丫頭是他乾孫女,不出意外,他以後就在安定侯府養老了。”
“他沒娶妻生子?”張輔之頗為意外。
“你覺得呢?”陸恒之反問他,“當年那場橫禍,他不僅沒了一條腿,連親人都葬送了,他沒去尋死都已經不錯了,你還指望著他接納彆人?”
“......”良久,張輔之歎了口氣,“等到晚上吧,晚上帶幾瓶酒再去看他。”
講到此,張輔之頓了頓:“你剛才說,老祝才回來四年?他那個學生是他來京城之後才教的?”
“對。”陸恒之點頭,“而且紈楓那孩子之前沒開蒙過。”
“?”張輔之回過味來了,“你是說,四年前,那小子才跟著老祝開蒙,然後念了四年書,就在春闈拿了會元?”
“可不是嘛!”陸恒之一拍手,此時此刻,看到一本正經的老張竟然露出和自己當年一模一樣的、呆滯的神情,他被爽到了。
這可真是他這輩子頭回見,哈哈哈。
“不是,你等等。”張輔之回過神,“那小子今年多大?”
看那樣子,最多十五歲,不能再大了。
“今年十三。”陸恒之比了個“三”的手勢,“九歲開蒙,晚了其他貴族子弟至少兩年。”
張輔之深吸了一口氣:“老祝收了個小時候的自己當學生?難怪願意回來。”
“何止啊,老祝當年連中四元的時候不也弱冠了?這天資就算是他自己都比不上。”陸恒之說著笑了一聲,“紈楓那小子還有個和他一樣大的弟弟,也是個有天分的。”
“那他那個弟弟沒考春闈?”張輔之努力回憶了一下,春闈裡還有個叫楊紈玦的,是那小子的兄長,這個他有印象,至於其他的考生裡邊......沒有叫楊紈什麼的啊?
“紈嵐沒考,下海經商去了。”
“......?”
不是說他張輔之看不起商戶,能考科舉走仕途做官,何苦去外邊走南闖北風吹日曬?
陸恒之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你不懂,天賦這種東西,不是光念書念的好才叫有天賦,有些人就適合去走那些其他的路子。”
張輔之冷笑了一聲:“你又懂了是吧。”
“對。”陸恒之頗為自豪,“我這些年走南闖北,四海遊學,可不是白去的。”
“得得得。”張輔之懶得搭理他,末了又歎了口氣,“你跟我一道回府去。”
陸恒之福至心靈:“你不會?”
“你那壇珍藏了十來年的屠蘇,終於肯拿出來了?”
張輔之哼了一聲,並未回答。
那壇先帝禦賜的屠蘇,本來他就是打算等到哥三個團聚的時候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