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算起,也就是十來年的時間,張居正就能走到大明朝內閣首輔的位子上。
嚴紹庭不由長歎一聲。
自己在布局。
但張居正又何嘗沒有在布局將來。
隻是兩人,最後到底能否殊途同歸呢?
他笑著看向放在麵前,一直未曾打開的奏疏:“所以,眼前這一份奏疏,才是太嶽兄將來想要施行的變法革新之舉?”
張居正點點頭:“既然潤物能秉公而言,心係百姓,在朝堂之上反對我所奏請的變法革新諸事,那這一份真正的變法革新奏疏,自然是能看的。”
他笑著看向嚴紹庭,很希望對方能好好的看一看自己這一篇真正要做的變法革新的內容。
然而。
嚴紹庭卻是笑著搖搖頭,伸手將那份厚厚的奏疏,推到了張居正的麵前。
就在張居正臉色將要變動的時候。
嚴紹庭笑著開口道:“謝過太嶽兄對我的信任,隻是所謂君子在於密,既然是關係太嶽兄將來要推行的變法革新之事,此時便不適合讓我先睹為快。”
其實不用看,他大致都能猜出來。
張居正這一份奏疏,定然是在上一份公之於眾的變法革新奏疏之上,將那些存在錯漏的地方給修補過的。
所要施行的變法之舉,從根本上來說,大致是換湯不換藥。
但他卻從來都不可能會想到另一個問題。
即,何為百姓。
甚至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成體係的經濟思維和觀念。
更不要說依托於百姓而產生的生產力的問題了。
在張居正尚未開口的時候,嚴紹庭就已經轉口道:“既然太嶽兄如今已經胸有成竹,隻是眼下太嶽兄已經接旨,回京就要赴任順天知府,不知太嶽兄之後有何打算?”
見嚴紹庭不再提變法革新的事情。
張居正也未曾有所反應,隻是有些遺憾的將那份尚未被嚴紹庭打開的變法革新奏疏,重新返回到那隻木匣子裡。
而後抬頭看向嚴紹庭,臉上微微一笑。
“自然是照搬潤物在昌平所行諸法!”
嚴紹庭目光移動,笑著詢問道:“太嶽兄,也要效仿昌平之法?”
他這話,現在是在提徐璠去年在密雲乾的事情。
徐璠去年就任順天知府後,打出的政治目標,就是效仿昌平,富裕順天府百姓。
然後結果是怎樣的。
現在也是所有人都心中清楚的。
張居正則依舊是點頭道:“昌平百姓之福,便是為兄人在蘇州,也常有耳聞,常見之於朝廷邸報之上,諸司百官皆言昌平之法乃治國之法,富裕百姓,強盛國家。為兄久不在京,卻也心之所向,如今既然陛下將順天府此等重擔,較之於為兄之肩,為兄又豈能又棄成法於不顧的道理?”
嚴紹庭笑著搖搖頭。
張居正哪裡是要效仿昌平。
他這分明是要將自己已經計劃好的變法革新諸事,一一落在順天府執行。
他的心中不由一動。
難道老爺子今日在出宮馬車上,對自己說的那番話,雖為的少說多做。
是指張太嶽回京就任順天知府的事情?
嚴紹庭念頭不禁一震。
老嚴頭這麼神了?
回頭得好好的和老嚴頭問清楚了這件事情才行。
這幫老頭子,整天說話都神神叨叨,讓人猜不透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這不是故弄玄虛嗎!
張居正卻是開口道:“聽說那個海瑞在徽州府攪風攪雨,想來在朝廷裡也是弄得爭議不斷吧。”
說完之後,張居正便神色饒有興致的盯著嚴紹庭。
嚴紹庭會心一動,佯裝不知道:“那個海剛峰?不過是個不知變通的驢性子。太嶽兄提他作甚?我可是在京中也常有耳聞,這個海剛峰在蘇州府督糧道署的時候,將太嶽兄給弄得很是狼狽。”
這話說完,他亦是饒有興致,看熱鬨的盯著張居正。
被舊事重提。
張居正臉上一陣漲紅。
然後瞬間反應過來。
“好膽!竟然敢調侃為兄!”
嚴紹庭嗬嗬一笑:“小弟萬萬不敢。”
張居正擺擺手:“徽州府那筆人丁絲絹的稅銀,我也打聽了一些,想來依著潤物心係百姓的本性,是傾向於清丈徽州府六縣田畝,梳理重編徽州府人丁戶籍的?”
嚴紹庭則是轉口言及彆處:“太嶽兄如今就任順天知府,想來也是要重新梳理順天府事,隻是不知道太嶽兄,會不會將前任知府留下來的爛攤子,也操辦擔起來?”
兩人相視一眼。
隨後,一陣低笑聲在船艙裡回蕩開來。
張居正雙手拍按在了桌子上,站起身來,雙目有神的盯著嚴紹庭。
“潤物。”
“如此就讓咱們一同做一回大明朝的奸臣逆黨吧!”
嚴紹庭淡然一笑。
亦是站起身。
他還順勢,將先前那一杯未曾品嘗的茶水端了起來。
捧著茶杯,嚴紹庭朝著張居正敬了一下。
他麵帶笑容。
“太嶽兄所請。”
“固所願也!”
“願與太嶽兄,做一回大明朝的奸臣逆黨!”
隨後。
一直等候在碼頭上的人們。
就看到了一副能驚掉雙眼的場麵。
隻見停靠在碼頭邊的官船上,嚴紹庭滿臉漲紅的拂袖而出。
隨後站在碼頭上,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官船,破口大罵。
諸如禍國殃民,亂臣賊子的話,儘都從嚴紹庭的嘴裡喊了出來。
而在官船上。
離京已逾一年的張居正,亦是憤怒的走了出來。
他站在官船甲板上,亦如嚴紹庭一樣,滿臉怒色,開口就罵嚴黨罪該萬死。
自此以後,他張居正與嚴家勢不兩立。
隨後兩人便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歡而散。
倒是惹得肖俊鵬,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送自己往後的頂頭上司,還是該迎接久彆歸京的張閣老下船。
但嚴、張二人不合的消息。
卻是如同風一樣的吹進了北京城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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