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豹笑了笑。
他轉口道:“徽州府的事情,基本也都梳理清楚了,你想要求得一個公允是好事,目前整理出來的過往存檔來看,徽州府這筆人丁絲絹的稅銀,也該六縣均攤。但你在朝為官也已不少時日,該是明白,朝廷裡做事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去看你拿著的證據證明。”
王畿亦是不悅的開口道:“我們幾個老家夥雖然在昌平,但京中的消息也時有耳聞,如今伱們在朝中已有黨爭的苗頭。
張居正要變法,你則是要還百姓公道,讓百姓日子好過一切,可在彆人看來,你要做的事情絕對不能得逞,也不能讓張居正借機推行變法。”
錢德洪則是嗡嗡說道:“甭管他們那些人的蠅營狗苟,隻要潤物在這件事情上辯論過那些人,張居正這個變法頭子,就必須要配合潤物,在朝中推行徽州府人丁絲絹這筆稅課的重新厘定!”
錢老爺子就是這樣,是三位老爺子裡性子最直的,但也是脾氣最爽快的。
聶豹和王畿不由衝著錢老頭子翻了翻白眼。
嚴紹庭卻是滿臉笑容。
俗話說得好啊。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自家現在可是足足四老!
這就是四個寶啊!
聶豹拍拍手中的一份冊簿,遞向嚴紹庭。
“拿去吧,我們三個估摸著,朝廷裡那些人也隻會從這上麵的方向攻擊你。”
“你好生記下,到時候一一回應過去。”
“隻是一縣公允還是六縣公允,這其中如何權衡,還是要看你自己如何取舍。”
說完之後。
聶豹就將冊簿放在了那高高的案牘上,而後站起身看向王畿、錢德洪。
老爺子眉頭一挑。
“三年之後又是春闈會試,如今書院裡那幫小子,我看一個個都秉性頑劣,潤物的題海戰術很是有效,今晚既然都沒有睡意,就一同弄幾套卷子出來,不能讓那幫混小子閒著!”
王畿和錢德洪兩位老爺子嗬嗬一笑,老爺子們的臉上滿是得意。
三人也不與嚴紹庭打招呼,便拍拍屁股離去。
嚴紹庭則是趕忙起身,拿著那份冊簿,站在門口,朝著三位老爺子的背影拱手作揖。
“潤物謝過三位老爺子。”
“絕不叫先生們失望。”
“定要叫我朝百姓真正過上好日子!”
隻是等他抬起頭。
三位老爺子,早已不知去向。
老頑童!
嚴紹庭嗐的一聲,臉上露出笑容。
隨後打著哈氣,就轉身鑽進屋子裡,隨便找了一個角落就睡了下去。
翌日。
嘉靖四十一年春闈殿試,如期舉行。
皇帝會同內閣大臣,一同出題。
隨後內閣首輔嚴嵩,代表皇帝,在奉天殿上主持殿試,考校一眾今科貢士。
至過午後。
便開始陸續有人交上試卷。
嚴嵩等人便開始急匆匆的審閱起來。
不斷的有試卷被分到前三甲不同的序列之中。
落進三甲名單裡的,基本上就不會再去動了。
二甲和一甲則需要反複的比對。
最後。
王錫爵、徐時行、餘有丁三人的試卷,終於是確定在了一甲名單之中。
而後就是圍繞著王錫爵和徐時行的卷子,審閱的幾人展開了爭鬥。
最終,試卷到了西苑。
很快皇帝的意誌就傳回奉天殿。
今科一甲狀元,徐時行。
今科一甲榜眼,王錫爵。
今科一甲探花,餘有丁。
二甲、三甲照內閣審閱官而定,於京中貢院、府學張貼皇榜,昭告天下。
當所有人都沉浸在今科殿試落定的盛大歡喜之中。
兩道奏章卻在朝堂之上,引發出了巨大的轟動。
一則是翰林院侍讀嚴紹庭,呈奏的《再言徽州府人丁絲絹稅課當由六縣分攤請準疏》。
另一道奏疏則是新任順天知府張居正呈奏上來的。
《順天府奏請再議今科春闈會試考生誣告案》。
嚴紹庭的奏疏,則是再一次強調,徽州府原本由歙縣單獨承擔的六千一百四十六兩稅銀的人丁絲絹稅課,必須該由六縣依照人丁或田畝分攤,且已有強力證據可以實錘此案。
而張居正的奏疏,則更加的凶險。
他要以順天知府的身份,要求朝廷將今科春闈會試誣告主考官的考生庸部中嚴懲問斬。
且再請朝廷,重新審議大明朝已經施行百年的南北中三榜,改為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共計十五榜!
兩道奏疏幾乎是同一時刻呈奏上來的。
隔空之中。
嚴紹庭好似與高坐在順天知府衙門裡的張居正眼神對視。
兩個立誌要做大奸臣的人,相視一笑。
既然朝政至此。
那就攪風攪雨,讓這朝堂徹底亂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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