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著一絲理智的朱載坖,目光看向了已經退到人群後的嚴紹庭。
他心中清楚。
恐怕若是沒有嚴紹庭的話,自己也不可能有今日這份功勞。
就算如他所說。
是受了自己當日的啟發。
可自己難道還能如嚴紹庭一樣,想出這等周全詳細的待官生保送製?
自己有幾斤幾兩。
自己那可是清清楚楚!
隻是當下在場眾人都是沉浸在震驚和喜悅之中。
這些在場的人,哪個不是當朝官員,哪個不是士林名士?
這些人家中讀書的子弟,又是何其的多。
他們最是清楚科舉一途,是何等艱難了。
如今多了這個待官生保送製,雖然需要異地入公門做事。做的也是胥吏的差事,隻是掛個待官生的名頭。
但隻要乾滿九年,考評上等,就可以真正入仕為官啊!
彆看人人都在想著跨進文淵閣班房的門。
可天下這麼多官員,內閣才幾個人?
且不說內閣大臣了。
就是六部,也隻有六位尚書啊!
就算刑部尚書潘恩沒被革除勒令還鄉的時候,加上胡宗憲也不過七人!
就算是加上南京那邊的官職。
也就隻有十三人!
高官瞧著是權勢滔天,是人人向往。
可真實的情況是,可能即便你科舉高中,也是一輩子知縣的命。
如今多了一條科舉之外的路子不說,隻要乾得好期滿就能授官。
這簡直就是夢裡才有的事情!
在場眾人,此刻心中的驚喜,便可見究竟是何等程度了。
以至於就算朱載坖有心叫來嚴紹庭,也無可奈何。
隻能被這些人圍在中間,不停的聽著這些人的奉承。
而在人群外。
聶豹、王畿、錢德洪三位老夫子,則是圍住了嚴紹庭。
三位老爺子目光幽幽的盯著嚴紹庭,卻偏偏就是不發一言。
徐渭和周雲逸兩人挪著步子,離著嚴紹庭遠了一些。
這三位老爺子誰敢觸怒?
像他們倆這種小雜魚,還是離得遠遠的好,免得殃及池魚。
嚴紹庭被三位老爺子盯的後背發涼。
他隻能低聲道:“其實……這不也是好事?”
他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聶豹卻當即冷哼了一聲。
王畿亦是連連搖頭。
錢德洪老爺子則是皺眉道:“這不是壞了規矩!當初山長來掌管書院,也就罷了。你現在陷得愈發的深,往後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你又如何有騰挪周轉的餘地?”
本以為這三位老爺子是要訓斥自己的。
嚴紹庭卻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
他看向聶豹和王畿兩位老爺子,見這兩位老爺子也是如同錢老爺子一樣的麵色。
心中不由愈發感動。
這三位老爺子,那是真的為自己考慮到了所有的問題。
甚至……
在皇嗣儲君這種問題上,都站在了自己身後!
這可已經不單單是當做被他們寄予厚望的後輩看待了,這是等同於自家子侄。
不!
這是將自己當親孫子看待了!
雖然這話有些怪。
但嚴紹庭卻清楚,這就是真實情況。
在錢德洪訓完之後。
王畿亦是小聲開口道:“伱還年輕,何必急於一時?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在朝做事,安心在書院治學。那什麼算術課和海外風土人情的課,你教授也就罷了,往後卻還是得要往經學上靠……”
說到這裡。
聶豹更是再一次冷哼了一聲:“明明心學做的實在,偏生不好好治學,從不寫經學文章,荒廢!糊塗!”
王畿拉了一把聶豹。
他覺得老聶今天訓斥的有些多了。
王畿臉色緩和道:“往後還是要勤於治學,勤於文章,多多養望,趁著我們這幾個老家夥還活著,還能替你把關,萬不能懈怠了。等往後我們一閉眼入了土,師門和士林就得靠你,等那時候你手上拿著士林名望,在朝中想做什麼,還能不成事?”
即便嚴紹庭兩世為人。
此刻見著三位老爺子推心置腹的諄諄教導,也是心中一陣動容。
他當即拱手作揖:“夫子們的教導,學生記下了,往後定遵夫子們的教化,踏實治學,踏實做事,不負夫子們的期許。”
嚴紹庭心中清楚,心學自從大宗師王陽明離世後,如今士林中早就有好些不同立場的分支了。
聶豹他們三位乃是正兒八經的大宗師門徒。
如何能坐視這等局麵繼續下來。
所以,自己一手弄出的昌平,算是也給了他們一個期待。
世間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雖然如今這三位老爺子的愛,是真真切切的。
但嚴紹庭也清楚三位老爺子想要的是什麼。
心學正統!
聶豹還想說些什麼。
卻被忘記一把拉住,眼神看向那邊的人群。
隻見朱載坖這時候終於是止住了眾人的吹捧和奉承,在眾人注視下,走到了嚴紹庭身邊。
他當著眾人的麵,伸手重重拍在了嚴紹庭的肩膀上。
就在嚴紹庭疑惑,不知這位山長為何如此的時候。
朱載坖已經當眾開口:“其實我也不敢居功,雖然潤物說乃是受我啟發才有今日皇上準允的待官生保送製。但我也清楚,這其中細則皆是潤物琢磨出來的。”
嚴紹庭有些意外。
連帶著聶豹這三位原本還擔心嚴紹庭涉及皇儲之事太深的老爺子,也是心生意外,不曾想裕王竟然還能有這份度量。
朱載坖則是滿臉笑容,繼續說:“諸位今日誇讚,所說功勞,也有潤物一份!”
說完之後。
朱載坖終於是將手從嚴紹庭的肩膀上挪開,而後大手一揮。
隻見其昂首挺胸,麵色堅定。
“數遍當下國朝。”
“潤物之才,我與諸位皆有目共睹。”
“天下才俊無數,但本王視之如少弟的潤物……”
朱載坖這時候停頓了下來,轉頭含笑的看向臉色茫然的嚴紹庭。
他哈哈一笑。
“潤物之才!”
“舉世無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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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