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風寒(2 / 2)

濕衣服斷然不可能穿在身上,何況還是個染了風寒的病人。瑞雪為沈玥褪下外衫,更換乾燥的衣裳,裴昀卻感覺有些不自在。他頗為局促地移開視線,背著手佯裝無事,溜達到屏風後麵。

“啊!”瑞雪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怎麼了?”裴昀連忙轉身衝過去。

“娘娘的後背……”瑞雪捂著唇,小聲說道。

沈玥的左肩後麵竟是一團烏青,在白皙的後背上看來格外刺眼。裴昀輕輕用衣衫蓋住沈玥的後背,拿來活血化瘀的膏藥,皺著眉問瑞雪:“這是怎麼弄的?”

“娘娘去鳳棲池的路上,何昭容的步輦正好撞過來,應是那是留下的傷。”

裴昀皺起眉頭,沉默不語。他望著沈玥緊閉的雙眼,轉頭對瑞雪說:“你先退下吧,這裡我來照看。”

他從木盆撈起臉帕,擰去多餘的水。隨後將其疊得方方正正,敷在沈玥的額頭。沈玥雙眉微蹙,無意識地輕聲呢喃了一聲。

沈玥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褊狹的空間,土磚砌成的牆壁,搭著茅草的屋頂。這是她才曾經的家,爹爹被征兵去了戰場,娘親為了維持生存,硬著頭皮接手他留下的屠宰活計。瘦弱的身軀手起刀落,吃力地剖著滿是腥臭的豬肉。

戰事持續好幾年,爹爹險少傳來音訊。村裡便有人說他早已死在外頭,算是守了活寡,不如早些改嫁得好。那些人像聞著腥味的貓尋來,對著娘親評頭論足。咀嚼他人的不堪,來維係可悲的優越感。

同齡的小孩嬉笑打鬨,笑得天真無邪。張二狗叫道:“沒有爹的孩子!你爹死掉嘍!”

其他小孩鸚鵡學舌:“死掉嘍!死掉嘍!”

“胡說,我爹一定會回來的。”沈玥流著眼淚嘶吼,沒忍住揮舞起拳頭,狠狠揍上他們的臉頰。沈星跟在後頭,接連補了好幾腳。娘親忙得焦頭爛額,拉著他倆挨家挨戶去道歉。

她意識到自己好像給娘親添麻煩了。

張二狗的大嬸開了門,斜倪她一眼,冷哼道:“你家這女娃娃太彪悍,真不討人喜歡。現在就知道打人,長大了不得鬨翻天!”

“要我說,你家男人都不在了,活該過苦日子。”她橫眉冷目,雙手叉腰,兩腿大咧咧岔開,視線停留在沈玥那隻破了洞的草鞋上。

那目光好似針紮似的。沈玥低著頭不吭聲,屈腿彆起腳後跟,單腿站立在原地,把破洞的鞋藏到另一隻鞋的後頭。

娘親耷拉著腦袋,一個勁兒地點頭道歉。沈玥不想看到娘親低三下四的模樣。可娘親說,鄉村鄰裡之間莫要起爭執,和和氣氣才能過安穩日子。

那時的沈玥感到困惑,如果她不跟彆人爭吵,是不是娘親就能夠過得更舒服些?

自那以後,沈玥逢人便笑臉相迎。她發現隻要忍耐住彆人的貶低,笑著說些討巧的話,就可以從打穀子的大叔拾起割漏的麥穗,從買菜大娘那裡撿走半爛的菜葉,從衣鋪收集破碎的布料拚湊成被子。這樣娘親就可以少為生計發愁,多睡一會兒覺。

她學會了忍耐,她學會了順從,她學著磨掉自己的棱角。她一味地討好彆人,下意識忽略自己內心的感受。她成為了一個沒有脾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