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夥人擠在了邊青曇的家裡,但邊姑娘素來喜歡清淨,又牙尖嘴利,如今謝辛辛一行人又有求於她,誰也不敢惹惱了她。
因而眼看著入了夜,院子中還是靜得連葉落之聲都聽得清。
入夜之後,謝辛辛與陸清和便打算去碼頭附近去和船工接頭,親眼見見那船工打撈上來的木桶。
根據描述,這些木桶和謝辛辛在宣王府中見過的應該是同一個樣式,怎麼想都是宣王府的陰私。陸清和有心要查上一查,為此假死,也是順水推舟,正好掩過宣王府耳目。
陸清和咳了兩聲,拈起話頭。
“說起來,這幾日,我和阿鳳白天不曾外出,”他將熱茶輕輕放在謝辛辛的手邊,問她,“外麵有什麼消息沒有?”
謝辛辛頭也不抬,“彆吵我,對賬呢。”
“才從找錢莊的老板把賬本拿回來。但前些日子我不在樓中,這賬本缺了好幾日的數目,我得把賬都算明白了,才好把賬本交到你手上不是?”
邊青曇不經意搭話道:“還真有件新鮮事。”
“昨日我和劉宛娘子去集市上買藥材,正巧看見解試放榜。”
謝辛辛算完一月的賬,左右手拿著算盤將其上下一震,珠子劈裡啪啦的歸了位。她偏頭想了想,道,“怪道上回在玉春樓前經過好些書生,原是趕考去的。”
邊青曇嗯了聲,“劉宛娘子看了張出去的榜,說上頭有你們的熟人。”
謝辛辛:“熟人?”
劉宛接話道:“就是鄭家那個大公子呀!”
“他先頭來玉春樓找過辛辛的麻煩呢。看著不學無術的,未想到高中了解元,這下竟成鄭舉人了!”
謝辛辛驚得手一抖,毛筆被她手臂推動,在書緣上落下一道墨痕。
謝辛辛張大嘴巴:“鄭瑾瑜?舉人?”
她拿算盤掩了臉,看向陸清和,咋舌道:“孟知監和那鄭家的姑姑是真行啊,連鄭瑾瑜都能教化了。”
陸清和笑了笑:“大器晚成,大智若愚,也是有的。可貴的是,他有一顆赤誠之心,若能為官,也是造化。”
似乎有些道理。
懵懂之間,謝辛辛倒是想到,徐明庚那樣的人都能做官,鄭瑾瑜不比他強多了?
這廂陸清和早換好了輕便的衣服,隻等她盤完了賬,幾人就準備去碼頭找鄧船工。
依舊是阿鳳駕車開路。陸清和坐在車上,留心觀察著小掌櫃。
好像是從幾日前,他就不知不覺習慣了看謝辛辛的臉色說話。也許是他懷疑謝家一案的確有父兄的手筆,也許是他不再提娶她的事情,總下意識地覺得愧疚。
謝辛辛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奇怪。
自她幫助陸清和暗度陳倉,躲開了宣王府的視線,她就再也沒有纏過陸清和一回。
好像隨著陸清和這個人在明麵上的消失,那個逗弄他、調戲他的謝辛辛也消失了。
兩人便頓時換了角色似的。陸清和總是看著她,尋機會和她說話。而謝辛辛則是愛搭不理,也不再說什麼去雲京嫁給他了。
一個話多了起來,卻像是往後退了一步;一個話少了很多,倒像是往前逼進幾分。攻守轉換,然而這攻守之間各自隔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扭。二人就這樣心照不宣,誰也不再提喜不喜歡的事情。
陸清和就這麼看了她一路,終於覺得她麵色和緩些,想要開口和她介紹一下北瑛王府:
“待到雲京……”
阿鳳:“公子,到鄧大哥家了!”
陸清和:“……”
陸清和:“知道了。”
謝辛辛本來也懶得聽他說什麼,也不等人扶,自己撩開簾子跳下了車。
雙腳落在堅硬的泥土上,她鞋子是金羅軟絹縫成的,薄薄兩塊布,一點兒緩衝也沒有,乍一落地,疼得她眼冒金星。
也不知道哪來的骨氣,她嘶了一聲後愣是沒找人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兩步,擰著腳踝看眼前的小破院子。
門口的熟人正在等他們——幾根木棍用蘆葦紮成扁扁的一塊木板,就成了小院的門。
眼熟的船工搓了搓手,窘迫道:“姑娘,公子,不好意思,我這地方就是舊了點……本就是初春不讓開船的時候,勉強落個腳用。”
他領著人走進房中一個角落,把地上鋪的茅草踢開,露出一塊四四方方的窖門。
“東西都在裡麵,”船工搓了搓手,“我一看清是什麼,嚇得魂兒都沒了,也不知交給誰好。這不,想到公子您之前亮過一個北瑛王府的腰牌,想著您或許有法子處置。”
說著他就退了出去,“我碼頭上還有貨沒卸完,我得先去乾活兒,您幾位請便就行。”
阿鳳單手將窖門提起來,見其中堆放了兩三個木桶,遂氣沉丹田,雙臂合抱酒桶,“嗬”地一聲——
木桶像是很有份量,身形還不如成年男子的阿鳳抱將起來還有些吃力,眼看著木桶在他手中顫巍巍地動了動,陸清和與謝辛辛忙從兩邊各自幫了一把手。
才勉強從窖中提將起來,一個沒扶穩,木桶哐當砸在地板上。受潮已久的桶蓋骨碌碌滾了下來,桶中的東西便稀裡嘩啦一陣響動。
才聽到這聲音,陸清和眉間一蹙,立刻伸手去探,竟然從中抽出一把劍胚。
劍胚是銀黑色的,黯然無光,顯然是未經鍛造的生鐵。
謝辛辛蹲下身,跟著往桶裡看了看,同樣暗淡的長劍劍胚,還有十餘把。
“兵器?”她遲疑出聲。
陸清和將她扶起來,問她:“那日你在王府裡見到的貨物,可與這些酒桶形狀相似?”
謝辛辛想了想:“差不離。其中貨物相碰的聲音清脆,多半也是鐵器。”
陸清和沉默須臾,才道:
“若這箱東西果真是運往宣王府的,那宣王府私運兵器,此事非同小可。”
謝辛辛嚇得後退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