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神下醃(1 / 2)

本朝最初的太宗皇帝年輕時候也是向明而治的大明君,然而許是愈有大才之人愈不願早早地失了發揮的空間,太宗皇帝在百姓的愛戴中過了古稀,一轉成了個愛求醫問道覓長生的主兒,在各處大興道觀。

一來二去,道教便力壓各路,成了國教。再加上郭知州向來迷信,這打醮祈神一事,郭府上下都極其上心思,生怕一不小心擔了個不敬國教,亦或是妨主氣運的罪名。

謝辛辛幾人張望了一番,見郭府下人們早已提前忙碌起來,廚房的人尤其忙甚,拿著黃竹條子編的大簸箕四處奔走,托著各樣賣相一般的麵點心腳不點地。

有時一些見過他們的侍女還好心多說一句:“幾位貴客,可小心彆走到主院裡。若讓夫人發現你們,老爺的苦心就告吹了。”

她們一口一個貴客,卻將貴客偷摸安排在這樣極偏的下人院附近居住,謝辛辛都懶得應她,點點頭就罷了。

“那是什麼?”她指著路過之人手裡的一個蒸屜問道。

便有人百忙之中停下來回話:“這是貢飯,待淩晨請了仙雲觀祖師爺的牌位便馬上要進貢,屆時沒有空閒現做,隻得提前準備。”

她知道了就揮手讓人下去,悄悄和陸清和說:“不如我樓中的廚傅們,一時辰就夠出一大桌好菜。”

陸清和含笑聽她自吹自擂,應道:“玉春樓自是厲害,許久沒吃金風玉露了。”

總覺得這人再揶揄自己先頭訛錢的事。謝辛辛索性不理他這句,指著遠處一簸箕的彩花糕,“這種品相放在玉春樓,恐難賣出去。”

陸清和不懂糕點的事情,宋嬤嬤倒接話說:“確實一般。隻是依奴婢之見,方才過去的一些人,身上連襻膊抹布都無,手腳笨重,一看便不是廚娘,恐是廚房人手不足,臨時調來粗使雜役充數。”

謝辛辛感歎:“這偌大的知州府,原來也是外表光鮮的繡花枕頭。”

宋嬤嬤便道:“說來,也是那位知州夫人是個不爭氣的主……”

聞言謝辛辛難掩訝異:“嬤嬤,你不是宣王爺身邊的……?我可是聽說這位夫人是宣王妃的表親。”

那宋嬤嬤議論郭夫人,豈不是在議論自己半個主子?

一點兒也不符合她先前在王府裡幾段話都挑不出錯處的做派。

宋嬤嬤忽然黯然下來:“王爺是王爺,王妃是王妃。”

頗有兩者早已離心的意思。

她琢磨了一會兒要不要打聽這個八卦,天色就不停蹄地暗了下來。阿鳳還沒回來,許是真的探聽到了什麼,才被絆住了腳。幾人想再閒逛閒逛卻是不能,有人小心翼翼地過來知會:

“祖師爺的牌位要到了!貴客們要跟著我們去看麼?”

自然要去。謝辛辛忙整束衣冠,拉著二人就要出門。他們順著郭府上上下下幾乎全府的人流,渾水摸魚地找仙雲觀那被徒孫們搬來搬去的祖師爺,牌位還沒看到,敲鑼打鼓的聲音卻先響了起來。從最前麵的開始,漸漸地跪了一排人。

宋嬤嬤忙跟著跪下,順手拉下了陸清和與謝辛辛。

端著牌位的人終於露麵,白頭華發,一身玄鶴道袍,手裡抱著他那倒黴祖師爺神神叨叨地上前,一路進了郭府正院。

謝辛辛小心抬頭瞄了一眼,那白發老頭不是曾經見過那個老道士又是誰?

隻是看他今日裝扮,比從前是氣派不少了。

想必沒少掙知州府的銀子。

郭知州此時一轉出現,高舉著香燭,朝這位道士鞠了一躬。想必這個環節本該是要跪拜的,但因官不跪民,轉而成為作揖之態。

“瞧著也沒多誠心呢。”謝辛辛不知從哪撈了一把瓜子兒,這會盤坐在地上,簌簌磕了一地的瓜子兒皮。

宋嬤嬤隻教化過王公貴族,少見謝辛辛這種做派,尤其是在法事之時,唯恐不敬神靈,一時想要出言阻止她。

陸清和卻快她一步,將謝辛辛才要送進嘴裡的瓜子兒劈手奪了下來。

宋嬤嬤欣慰地笑了。

謝辛辛瞪他一眼:“做什麼!”

卻見陸清和坐在她一邊,小心用手指將瓜子兒皮剝開,湊夠了一掌心的瓜子仁之後,悉數倒進謝辛辛的手裡。

道士高聲道:“設——壇——”

他倆忙低了低頭,將身形掩埋在烏泱泱一片跪拜的人群中。高幡起,飛鳥驚,天壇落,打醮儀式便要開始。這麼一派莊穆中,一對男女躲在一處,沉心斂性——

磕著瓜子。

宋嬤嬤低下頭,認真地數著地上的沙礫,渾當自己沒見過他們,才開始有點後悔接下了這樁事。

謝辛辛自得其樂地數著陸清和剝好的瓜子仁。“多謝了。”她不經心道,眼睛還黏在那做法事的道士身上,忽然覺得不對。

“他後麵是不是有一個人,鬼鬼祟祟的?”

宋嬤嬤聞言抬頭,驚訝道:“像是知州夫人。”

“是郭夫人?”

她勉力去看,仍是瞧不太清郭夫人在道士身後做些什麼,隻能看見她踱著小步藏在陰影中,似是很焦慮地轉來轉去。隻好貓著身子來到院子旁邊的另一側,躲進一簇矮山黃楊後頭,想看清些。

忽地一片黃葉卻像刀片似的斜插入她身前幾步。

她一驚,回身去看,身後一顆大樹上,穩穩坐著的是阿鳳!

阿鳳向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我讀得懂她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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