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半仙慢慢地跪倒在地麵上。
見此景,宋嬤嬤隻是輕輕皺了皺眉。
謝辛辛本就在追他的路上,此時一愣,從她這裡看過去,此人隻像是安靜地朝前跪下了,睡著了一般。
陸清和率先反應過來,闊步上前擋在她身前,嚴聲對阿鳳道:“查這隻箭。”
謝辛辛心知他是不願自己見到這個場麵。
阿鳳卻沒有立即動身,而是上前探了探佘半仙的鼻息:
“還有氣!”
不待陸清和再說什麼,謝辛辛伸手從後麵撥開他:“彆攔著我。”
聲音帶著顫抖的慍怒。
她不顧陸清和的阻攔衝到佘半仙麵前,問阿鳳:“還有救嗎?”
阿鳳搖搖頭。
被箭貫穿之人看見謝辛辛,卻劇烈地掙紮起來,瞠目欲裂。
“你彆亂動!”謝辛辛顫巍巍地扶他,“彆動!動了血流得更快!”
佘半仙聽了這話,咧開一個自嘲地笑容。
時至今日,早死晚死還有什麼分彆?
佘半仙指尖動了動,卻難再抬起來,隻好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
謝辛辛才明白他有話要說,忙將耳朵貼近他。
“趙、趙……”
謝辛辛:“趙都雲?”
佘半仙艱難地點點頭,倒抽一口氣。
謝辛辛:“趙都雲殺你滅口?”
佘半仙倒呆住了。
不是他沒想過貫穿自己的這支箭和趙世子有關,而是……
趙世子殺人滅口……這句話從旁人口中說出來,他的腦中忽然閃回了曾與兒子相伴的畫麵。
殺人、滅口。
是啊,他怎麼從來沒想過,兒子他也許是死在趙都雲的手中?!
“哈哈、哈……”
佘半仙笑了。
未想到瀕死之際,才發現自己如此糊塗。
阿鳳問:“他笑什麼?”
佘半仙不答,努力靠近謝辛辛,傷口因而撕裂得更大,湧出汨汨鮮血。
“小心……趙世子……牢獄之災……我沒騙你……”
謝辛辛心念急轉:“你是說我的牢獄之災和趙都雲有關?”
佘半仙用僅存的餘力輕輕點頭:
“他……”
他字未完,餘音漸弱,散入了夜色裡。
“他死了。”阿鳳道。
不待謝辛辛多思考,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官靴的腳步。
“何人在那!!鬼鬼祟祟!”領頭的士兵高聲喝道,“夜巡司巡邏查問,前人站住!彆動!”
陸清和當機立斷:“怕是趙世子安排收拾殘局的後手,若再逗留,怕是會將佘半仙這一命賴到我們身上。阿鳳,你帶宋嬤嬤回府,而後來邊姑娘家與我們彙合!”
士兵遠遠喝道:“躲什麼?站住!”
匆忙之際,宋嬤嬤卻拉住謝辛辛:“小小姐,我還有一事未說。我幫了你這一次,自然也是有需要小小姐的地方……”
謝辛辛忙道:“那是自然,嬤嬤你快說,隻要是我能做到之事,我都答應你。”
前麵一具咽了氣的屍體,後方一隊巡邏兵騎馬追來,宋嬤嬤卻鄭重其事地朝謝辛辛行禮。阿鳳急得催促:“宋嬤嬤,你快些。”
宋嬤嬤深重開口:
“請謝小小姐助我。”
“請謝小小姐助我,給老王爺一個痛快,讓他有尊嚴地,入土為安。”
不給謝辛辛更多時間訝然,身後追兵已至,混亂之中她慌張點頭:
“我答應你。你放心,嬤嬤,你先隨阿鳳回府,我們晚些再說!”
遂兩路人朝兩個方向散去。
佘半仙的屍身留在原地,兀地,血跡上濺起兩滴雨。
兩位巡邏兵追上前,也不驚訝,熟練地將屍體抬走,餘下的人便陸續上來清洗地麵。
一人問:“頭兒,跑了幾個人,怎麼辦?”
領頭的則道:“把屍體處理乾淨些,彆叫人再發現。世,……雲順郡王隻叫我們殺人,沒說彆的,彆給我節外生枝。”
……
蓮州許久沒下雨了。
先是天驀然地沉下來,幾滴如田蛙點水一般的小雨。然後是斷裂的珠簾一般,傾倒在大地上。
他們逃回到邊青曇的住所時,天已蒙蒙灰白,雨才落下來,夾雜著池塘和泥土的腥味。
陸清和假死這幾日,為防玉春樓中的宣王府耳目,他與謝辛辛一直在邊青曇家聚首,幾人早把邊青曇家當做秘密據點一類的地方。
但今日不同,今日邊青曇兀然在郭府出現,舉止奇怪,謝辛辛摸不準她的意思。
此刻雨聲擾耳,天光蒙眼,血光亂心,幾人奔逃而來,頂著雨絲圍在邊青曇家外,皆是模樣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