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殘缺不全的屍體(2 / 2)

利刃交鋒 汪沐汐 6781 字 8個月前

唐黨生覺得心疼,他低頭收回視線。

鄭毅與唐黨生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法醫拉開其中一個四四方方的格子。

韓延宇透過大人們的身影,從夾縫中,看到了閉著眼睛的姐姐,她的身上蓋著一張白色的布,但是能看到她脖子處有一個醜陋的傷痕,一直延續下去。

韓延宇不知道這醜陋的傷痕會延續多長,多深。

耳邊是父母大聲哭泣的聲音,母親跪倒在地上,用手抓著姐姐已經冰冷的手,一旁的父親強忍著痛苦,粗糙的手背抹著眼淚,一隻手還拉著已經倒在地上痛哭的母親。

韓延宇這才清楚地看到最疼愛自己的姐姐,她現在緊閉著眼睛,臉色發青,連嘴唇都發青變成了黑紫色,她的頭發散亂著,似乎還殘留著一些血跡,粘在頭發上,看上去一點都不乾淨。

他記得,姐姐生前最愛乾淨漂亮了,現在死了,卻連她最後的體麵都沒有,身上有那麼大的傷疤,姐姐會不高興吧。

韓延宇慢慢上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倘若讓外人看到,可能會覺得這個十歲的小男孩什麼都不懂,甚至連生死都不懂吧。

可是,隻有韓延宇自己知道,他現在的情緒,甚至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不是不疼,隻是疼到,忘了疼。

唐黨生站在韓延宇的身邊,與他一起看著姐姐的屍體,小聲開口:“韓晚晚,十五歲,警方找到她屍體的時候,她的內臟已經.......缺失......”

韓延宇不想聽唐黨生繼續說下去,扭身大踏步地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他的臉才開始皺起來,淚眼簌簌而下。

他不敢擦,不知道為什麼,他害怕被彆人看到他流眼淚。

他知道,從今以後,最疼愛他的那個人,死了,沒有了,再也回不來了.......

農村的喪事總是辦得特彆熱鬨,跟娶媳婦似的,幾乎全村的人都會到家裡來,一張張桌子上擺滿了菜。

搭了戲台子,有人唱戲,咿咿呀呀的。

飯桌上的人,臉上有悲傷情緒的人確實不多,很多人甚至帶著笑容,他們在說的話,也絕大多數與死者無關,東家長西家短地聊著天,不時的,還會有孩子哭鬨的聲音。

菜剛一上了桌,就有大媽大爺們,往自己孫兒的碗裡扒拉,滿桌空盤。

韓延宇不喜歡這種的氛圍,父母遊走在這些村民的周圍,還讓那些根本就不在意姐姐生死的人吃好喝好。

韓延宇頭上戴著白色的孝布,身上穿著白色的孝服,那材料真粗糙啊,伸手摸著,刺刺的。

他一個人坐在家門口的老樹下,垂著頭,這些天來,他沒有再流過一滴眼淚,就連村裡整天流著鼻涕,腦子不太好的小王都笑話他,說他死了姐姐,竟然不難過。

他懶得解釋,他覺得,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小,什麼都不懂,但其實,他比同齡的孩子更成熟不少,甚至有時候會覺得跟同齡人根本就沒法交流。

姐姐說,等她賺了錢,回來送自己去上學,終究是等不到了......他不僅失去了上學的機會,也失去了最疼愛自己的姐姐。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多了一個小女孩,端端正正地站著,也順著韓延宇的視線看向屋裡,她奶聲奶氣地開口說話:“我知道你很難過,如果需要的話,我陪陪你。”

不等韓延宇回答,小女孩直接坐在韓延宇的身邊,不說話,隻是陪他坐著。

韓延宇看著旁邊的小女孩,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但是從衣服的布料能看得出,她不是村裡的孩子,她的身上,她的臉粉粉嫩嫩的,不像村裡的女孩,臉上總是又黑又皴,她的身上,甚至能聞到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

這個味道,他以前在姐姐的身上也聞到過。

韓延宇突然覺得安心。

“我爸爸說,有些東西,是咱們撼動不了的,等我們強大起來,才有能力跟他們對抗。”小女孩開口說話的時候,轉過臉看著韓延宇,眼睛眨巴眨巴地乖巧可愛。

韓延宇依然不想說話。

小女孩抿著小嘴:“你叫韓延宇,我知道,我叫......”

小女孩的話還沒說完,韓延宇的父親探頭朝韓延宇大喊:“你個混賬東西,還不趕緊進來幫忙!”

韓延宇剛剛舒展的眉頭重新皺起,他起身,拍了拍孝服背後的灰塵,頭也不回地朝著那個讓他覺得壓抑的院子走去。

小女孩默默起身,抿著嘴,看起來,不過四五歲模樣,她抬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邊的人:“爸爸,我這樣說,對嗎?”

“對,我的寶貝唐卡說得對!”

站在小女孩身邊的唐黨生蹲身將女兒抱在懷中,眼神也從韓延宇消失的方向離開,溫和地揉了揉女兒的頭發:“走,我的小唐卡,我們回家。”

已經走回院子裡開始幫忙端菜的韓延宇,扭頭看向剛剛和小女孩說話的那棵大樹,發現小女孩已經消失不見。

村口方向,唐黨生懷中抱著小女孩,原來越遠。

短暫的交集,從此,就像是兩條永遠都不可能再相交的平行線。

那時候的韓延宇想,或許對唐黨生來說,自己就是一個受害者家屬,一個過客,一個幾天後就會被遺忘的人。

但是對韓延宇來說,唐黨生卻是除了姐姐以外,唯一一個懂得自己悲傷的人......

韓延宇收回視線,他明白,剛剛那個小女孩說的話,應該是唐黨生帶給自己最後的囑咐,是的,強大自己,才能與他們對抗。

除此之外,韓延宇也學會了另一件事——永遠不要去依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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