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耀,你願意具體說說那件事嗎?”韓延宇輕聲問道,“當然,我知道,對你來說,那是很疼的回憶,但現在,我們想要幫助你。”
馮耀抬起頭,紅腫著眼睛,他明明稚嫩的臉上卻滿是成熟的氣息。
他突然笑了,仰起頭,讓即將滾出眼睛的淚水倒流:“這麼多年,沒有人說過想要幫助我,我就開始做很多出格的事,我想過,是不是這樣,我才能引起彆人的注意,可是......我一直沒有等到機會。”
張誌遠抿著嘴,用手撓了撓後腦勺,低聲對旁邊的警察說道:“這個孩子經常被抓,怎麼沒有人去問過他家裡的情況?”
“問了的。”警察低聲回應,“他家裡人根本就不管他,甚至都不讓他回家住。”
唐卡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馮耀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嗎?”
“是啊,”警察繼續說道,“我們也懷疑過,哪有家長會厭棄自己的孩子,但是結果......”
張誌遠低下頭,他跟唐卡一樣,無法理解這些家長的想法。
但是韓延宇不同,他小時候,父母所關心的事,似乎也不在自己和姐姐的身上,他們想要的,好像隻是麵子和活著。
是不是很可悲?
韓延宇這類孩子的命運,是不是很可悲?
“兩年前,我剛剛開始讀初中一年級,13歲,我的成績很好。”馮耀強忍著難過,輕聲開口。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聽馮耀講述關於自己的故事。
來自劉春案的第一個受害人的案子。
整個審訊室裡,隻有年輕的警察對著電腦做記錄的聲音。
兩年前。
傍晚七點半。
賓縣一中的孩子們從學校出來,放學回家的路上,大家都開心地撒著歡兒。
這群十幾歲出頭的孩子們正是貪玩的時候,路上不時傳來模仿遊戲人物的聲音,有人在炫耀自己的英雄買了新皮膚,有人在羨慕地尖叫,有人在炫耀自己白天上課時候偷偷玩遊戲的戰績,有人在說自己的手機被老師收走的沮喪。
就是很少有孩子在路上提起課堂上的學習。
其實放學了,應該放鬆的。
馮耀是一個人走著的,他平時獨來獨往慣了,父母總是給他很大的學習壓力,他也有自己的手機,手機上也有遊戲,但是他沒有那麼多錢去買皮膚充值,他默默地羨慕著彆的同學。
他總是很自卑,因為父母總是厭棄他,即使他的成績已經是全年級第三名,但在父母的眼裡,他為什麼不能成為年級第一?為什麼隻是中隊長而不是大隊長?
其實那時候的馮耀就很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大家都是孩子,彆人家長就對自己的孩子那麼寵溺,而自己回家,隻得到不間斷的嘲笑,打壓。
他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就是錯誤的。
他瘋狂想要離開這個家,壓抑,痛苦。
他覺得是不是自己怎麼努力都是沒有用的。
馮耀講到這裡,抬起頭,望著對麵安靜聽著他故事的公職人員,咧開嘴笑笑:“很久沒有人願意聽我講故事了,你們會覺得不現實,不可能吧?天底下哪裡會有這樣的父母呢?”
沒有人回應。
馮耀笑了,繼續說道:“那天晚上,我多麼渴望能跟其他的同學一樣,得到那個最新出來的英雄皮膚,真好看啊,感覺好像遊戲裡穿戴了那個皮膚,真人就也會那麼酷炫一樣。”
韓延宇輕聲問道:“後來呢?你跟劉春是怎麼認識的?”
馮耀的心突然收縮了一下:“直到現在,我都很後悔那天為什麼要從那條路回家,那條路很窄,路上有些路燈都壞了,可是那天,我想遲一點回去,我害怕回家,害怕看到父母的臉,那天,我的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我隻拿到98分,他們一定會罵我的......”
昏暗的路燈下,一個小小的少年低著頭走著。
這是一條悠長的小路,縣城街道的兩邊,有人在看電視,電視裡的聲音很大,歡聲笑語,電視裡好像在播《甄嬛傳》,馮耀也很喜歡看《甄嬛傳》,可是母親總是責罵他。
“就你這樣,還想看電視,沒用的東西,還不趕緊去寫作業!”
馮耀因為這些事,他開始喜歡陰雨天,總是在陰雨天裡,走進雨水中,讓雨水澆灌著他的身體,那時候,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自由的。
但是母親一旦看到,就又會冷嘲熱諷:“你這個見不得陽光的東西,學習學習不行,儘弄些沒用的。”
母親不給馮耀換衣服,因為在他們家,衣服是一周一換的,不管身上的衣服有多臟,有多亂,都是一樣。
父親回來後,母親還會給父親告狀,說馮耀今天又弄臟了衣服,父親就會再次責罵馮耀,有時候,甚至會提起手邊的棍棒毆打馮耀。
母親就站在一邊,嘴裡依然不停地咒罵著。
馮耀大喊著,不躲閃,任憑母親的責罵和父親的毆打落在自己的身體和心靈上,他隻是嘶喊著,他的內心太壓抑了.....
其實馮耀很努力了,他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腦子不太好,為什麼已經那麼努力還是不能考到全年級第一名?為什麼年級第一的那個男生,卻好像每天都在玩耍。
他總是很羨慕那樣的孩子。
那天,馮耀在這條小路上來來回回地走著,背後,便是縣城的城隍廟,小時候,馮耀總是跟幾個小夥伴去那裡玩耍。
他回過頭去,老人們常說,城隍廟裡有神明,隻要誠信,有求必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