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腿傷已愈,”他道,“過來給你母親敬茶。”
敬茶,母親?
陸承深吸口氣,不知自己應該為這哪個詞發笑。
他扯了扯嘴角,胸膛裡的鬱氣幾乎要噴湧而出,他很想高聲質問——爹你不是最重視禮法道義的嗎?如今娶個商戶和瘦馬之女進門,使她坐上正妻之位,還堂而皇之地讓我叫她母親,這就是你的禮法,你的體統?
簡直笑話!
陸承的呼吸聲粗重,目光冰冷。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正堂上的兩人,視線在風月郎朗的陸紈和花容月貌的紀明意之間反複流連,車軲轆話在他肚腸中轉了好幾圈,最終狠狠咽了下去。
陸承平生難得服軟,這次居然是為他十五歲的繼母,居然是因為他怕這話說出口,會看到他繼母毫無預兆的眼淚!
陸承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他用僅存的理智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敬茶?可以。”
“但讓我管這個女人叫母親,想都彆想。”陸承的聲音冷硬又凶狠。
唉,短短時間內,就從“夫人”降級到“這個女人”,戰友情莫非真這麼快就煙消雲散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紀明意到底覺得鬱憤。
她輕輕嘟嘴,眼睫上挑,美目圓睜。
陸紈深知自己兒子桀驁的脾性,也曉得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的道理,九郎願敬茶已是少見的讓步了,至少他接納了紀明意成為家中一份子。
至於再如何想法子讓他承認她女主人的地位,大可徐徐圖之。
陸紈看了眼他的貼身長隨長天,長天忙倒了一盞茶遞給陸承,恭敬地說:“公子爺,請。”
陸承今日著件湖藍色的絲綴,腰間係著一條清白玉帶,小小年紀已是俊眉修目,一副富貴公子的派頭。
他緩緩地上前幾步,將手中的茶水不甚規矩地擲到了桌上。
“喝茶。”走到紀明意跟前,他不帶感情地冷聲說。
陸承這一擲使了力氣,滾燙的茶水難免飛濺了好些出來,崩到他右手的手指上,將他的指腹澆得赤紅。
陸承毫無所覺。
倒是紀明意歎著氣,她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
柔軟的絲絹被白嫩的小手捏著,不急不緩地伸到了陸承眼前:“擦擦吧。”
陸承那幾根被燙紅的手指無法克製地動了動,他屏息問:“什麼?”
“擦擦。”紀明意目光直勾勾地指向他的手指,她低聲重複。
這刻好似一觸即融的初雪,明媚又短暫。
陸承像隻渴水的魚,他鬼使神差地接過帕子,和紀明意四目相對。
對著光影,紀明意的臉色白膩,俏眉彎彎,委實是個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像隻皮毛光亮而又張牙舞爪的小雀兒。
陸承強製自己低下頭去。
卻見下一刻,紀明意又從懷中拿出一塊絲帕,親熱地遞到了陸紈手上。
她嘴上的唇脂搽得紅撲撲地,用與和方才完全不同的親熱語調,甜膩清亮地說:“郎君也擦擦汗。”
陸承身姿挺拔地站著,聽到此浮花浪蕊之語,他登時冷峻地將手中絲帕丟回給紀明意,他的眉梢眼角都聚集著年輕叛逆的氣息。
陸承咬了咬牙說:“夫人的這份好意留給我爹,我消受不起。”
說罷,他再不留